接下来的十日,姚筝的生活轨迹依旧规律而忙碌。
望江楼的账目、明德学堂的课程、以及她自己前往省城师范学堂进修数理化的行程,将她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她像一只精准的钟摆,在几个固定的地点之间来回穿梭,脸上是惯常的清冷与专注。一位可怜员工的境遇,并不会影响她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而贺斩在耳房中养伤的日子,并未受到苛待。
每日有春桃亲自送来的、利于伤口愈合的清淡菜肴;大夫也会准时随着家奴前来,仔细检查,换上新药;甚至连解闷的市井杂志、话本小说,李掌柜也体贴地差人买来,放在他的床头。
这一切细致周到的安排,源头是谁,贺斩心知肚明。
姚筝用行动贯彻姚家不养闲人的宗旨,贺斩自然也不愿因伤痛就此懈怠。
他不能起身随侍,便用她教的方式与她交流。
白天,他会强忍着背痛趴在炕边,就着窗外透进的光,用那支她赠的毛笔,在粗糙的草纸上,极其自我以为的认真的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遇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或者根本不解其意的,他就在旁边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圈。
傍晚求着来送饭的春桃,顺便取走这些写满字和圈的纸。
第二天清晨姚筝踩在青石板上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之后,这些纸又会回到他手中,上面那些画圈的地方,已经被朱笔细细地标注了读音和释义,字迹清秀挺拔,一如她的人。
忠——旁边朱笔小注:尽心竭力,诚心尽力。
界——旁边朱笔小注:界限,分际。不可越界。
看到界字的注释时,贺斩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背上的伤疤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闭上眼,姚太太那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忠诚,是奴才的本分,但这忠诚,不可失了分寸,绝不能越界,绝不可肖想。”
他明白了,用皮开肉绽的代价明白了这条规则的森严。
奴才就是奴才,就算主子多么看得起,还是奴才。
可当他看到姚筝在那夜之后,依旧耐心为他批注,依旧安排他的起居,他心中那点因委屈而生的寒意,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暖流所取代。
就算是奴才,只要是她的奴才,也无怨言。
短短十日,两人未曾见面,却凭借这字纸的往来,奇妙地维系着一种无形的联系,不仅没有生疏,反而因这特殊的笔友情结,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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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日清晨,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落在屋檐窗棂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料峭的春寒沿着门缝侵袭进屋,沿着冰凉的石板袭击整间闺房。。
姚筝撑着理智坐起身,感情还是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掌撑着惺忪睡眼想要借此多休息一会儿。
以前上学因为有老师负责有家长宠爱,睡过头也就睡过头了。
后来上班因为迟到会有惩罚,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的时候,姚筝甚至连地铁的时刻表背下来,从未迟到过。
现在,就算她躺在大宅院落里里外外几层围墙护着她守着她,反倒更是不敢造次,彻彻底底的抛弃了慵懒和颓废,躺平更是不可能的行为。
她收拾好今日需要处理的账册和学堂的教案,又特意将几本厚重的物理、化学课本装入书袋,下午去省城师范学堂的课程,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唉。
重重的叹息。
姚筝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世界八大酷刑之一,让文科生靠死记硬背,学习数理化。
唉。
她推开房门,一股带着湿意的冷风扑面而来——
“春桃,帮我拿件外套——”
姚筝回身朝屋里喊了一声,就在她回过头准备走下台阶的瞬间,脚步却微微一顿。
廊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然伫立在那里。
贺斩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粗布短褂,同色的长裤,虽然依旧朴素,却显得格外利落精神。
他背对着她的房门,身姿挺拔如松,静静地望着院中迷蒙的雨丝,肩上衣服颜色略暗,看起来在雨中等了些时间。
十日卧床,他的脸颊似乎清减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但那双眼睛,在听到开门声转过来时,却比以往更加沉静,也更加明亮,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黑曜石。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雨声敲击着瓦檐和不远处的树叶,远处飞鸟扑棱着躲藏,成了此刻空旷悠远的背景音。
啊。
为学业烦燥的心,休止了一秒。
姚筝看着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背后,虽然隔着衣物,但她仿佛能透过布料,看到那下面纵横交错尚未完全愈合的鞭痕。她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有复杂的情愫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平静。
贺斩在她目光扫过自己后背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上前一步,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却稳稳地撑开了手中那把半旧的油纸伞,将一片无雨的天空撑到姚筝头顶。
“小姐,外面下雨,我送您过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伤后初愈的一丝沙哑与生疏,却异常坚定。
姚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她步入伞下,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伞不算大,贺斩小心地将伞面大部分倾向她那一侧,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便被飘洒的雨丝打湿。
马车早已备好。
贺斩熟练地放好马凳,伸出胳膊做承托。
是被姚筝咬过的胳膊。
姚筝看着他,低头又看看被衣袖挡住的胳膊,略一迟疑,还是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搭了上去。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药材和皂角的清苦气息,是贺斩身上带来的。
姚筝注意到,车厢的坐垫似乎比往日更厚软了些,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藤条编织的小小暖笼,里面依稀可见炭火的微光,驱散着雨天的湿寒。这些细微的改变,无声地诉说着贺斩的用心。
她抿嘴一笑,还得是他。
马车启动,辘辘驶入被春雨笼罩的街道。
姚筝靠在车厢壁上,先是拿出望江楼的账本翻阅,偶尔提笔批注。处理完账目,她又换上了省城师范学堂的课本。那些弯弯曲曲的化学符号、复杂的物理公式,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秀眉。她天性聪颖,于经商算学上极有天赋,但对于这些完全陌生的理化学科,也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努力。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只觉得头昏脑涨甚至有些想呕,那些符号仿佛有着神奇的催眠能力,那些文字但凡分开都认识,偏偏合在一起就完全没有缘分。
她烦躁地放下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软软地趴在了身旁的软垫上,胳膊撑在软垫两边,努力控制自己的脑袋不要耷拉。
贺斩坐在车辕上,身姿挺拔如故,雨水打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肩,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耳朵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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