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立冬。
沉香阁昭告世人:阁中制新香,取名画中香。少阁主,画妩制。
一时间天下惊动。
*
惊动了天下的人此时在沉香阁研究香料。胭红色的香雾从香炉里飘出来,带着点发甜的味道,升腾在整个房间里,如烟似雾,幻境流转。
不多时,炉子里的香料燃尽了,烟雾渐渐消散,画妩从香雾里跌出来,没站稳,咕噜噜滚在地上,撞翻了一个装金魁莲的大瓷罐子,砰的一声脆响,连同腰上的佩玉一起,叮咣咣碎了一地。
榻上的小婢子也悠悠转醒,恍了恍神,看见她,赶紧下来扶。画妩捂着腰哼唧了半天,苟延残喘的在札稿上记录:
十月初十,复试画中香。梦境清晰完整,制香师全数可见。历时三时零二刻。
想了想,又写:但不知离开梦境时如何才能站稳?
她咬着手指苦思冥想,有下仆在外头轻轻敲门:“少阁主,有贵客。”
画妩应了一声。
“是京都来的贵客,买一枚画中香。”停了停,仆子隔着房门又补了一句,“门外候着的请香客不下百数,都是来买画中香。”
画妩咬着手指默了默,说:“画中香不卖。”
-
房内的柜子里有万余种香药,画妩在柜子边埋头了半日,没找到能让她站稳的方法。她咬着手指头,有点惆怅,又不甘心,决定去找她师父问问。
姑苏城外,香道为尊,是为沉香阁。
沉香阁得此盛名,只因阁中有苏合。苏合一生制香一千零六种,传闻可生死人肉白骨,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已不似人间之物。如此神人此时正在树下饮酒。
鹅黄织金的长裙广袖拖在地上,苏合眯着眼睛仰着头,精致的下巴是一条极美的弧线。见自己的徒弟来了,给她推了一盏:“尝尝,京都送来的胡酒。”
长长的尾音拖拖沓沓,带着倦倦的语调。画妩浅尝了一口,她就把酒盏收了回来,嘟囔一句:“别多喝,喝多了又撒酒疯。”
画妩嘴角抽搐了两下,“上次是我大意了,改天再来过。”
“算了吧,上次就砸了我的琉璃屏,下次岂不是要烧了整个院子?”苏合撑着脑袋,闲闲的问,“听说你不卖画中香。不卖香就没钱,我的院子你烧不烧得起?”
“我烧……”画妩握着拳头,憋了半晌,败下阵来,“烧、烧不起。”
她俩斗嘴不止,还没说到正题,小婢子匆匆过来行个礼:“阁主,有客。”
苏合正折磨画妩不亦乐乎,闻言笑了笑:“让少阁主去。卖点香赚些钱,回来好烧我的院子。”
婢子于是转而对着画妩:“西京来的贵客,姓沈。”
画妩正事还没办,闻言摆摆手,说让他等等。没想到苏合倒是把话头接了过去,挑了眉,噙着笑:“他来干什么?”
画妩愣了愣,“你认识啊?”
婢子还是规矩的,答道:“说是要见阁主,来——”她停了停,眼角睨了一眼画妩,“来议亲。”
画妩愣了一会儿,迟缓的转过头,上下打量了苏合一眼,呆道:“你……”她顿了顿,敬畏的往后退了两寸,不可置信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师——”
她不知道如何措辞,想了半晌,冒出来一句:“——师公??”
苏合端着酒盏的手抖了抖,洒出来半盏,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凉凉道:“我便是养头猪……”她停了停,道,“真是白瞎了这么副漂亮的好皮相。”
画妩呆呆的看着她,懵了半晌,没太明白。
苏合没搭理睁着大眼迷迷糊糊的徒弟,跟婢子点了下头:“带进来。”说完缓缓把酒喝完了,方才转眼扫了画妩一眼,“杵在这里做什么?”
画妩由衷的、敬畏的感叹:“你可真是厉害!”
苏合甚无语的瞧了她半晌,没再说话。转而问她:“你及笄有……”她沉吟了片刻,“三年了?”
画妩点头,她复又问:“画中香制好了没有?”
她问起来,画妩才想起此行正题,忙问她:“为什么我每次从梦境出来的时候都站不稳呢?上一次我头朝下摔出来了,这次倒是脚朝下,但还是摔了,把装着金魁莲的大缸子撞碎了,可疼。”
她说完,心有余悸的揉了揉腰。苏合瞟了一眼,皱眉道:“瓷罐子碎了?”
画妩“嗯”了一声。
苏合端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香药沾了土气,怕是不能用了。你明日记得再买些回来。”
画妩目瞪口呆。
苏合复道:“可能一个人是不大容易站稳。下次我给你找个护卫,扶着你进去,扶着你出来。想必就稳了。”
她委实没想到是这么个解决方法,迟疑的“啊?”了一声:“我觉得应当不是这个问题吧?”
外头传来婢子遥遥的一声:“沈郎君,这边。”
苏合望了远处一眼,没再搭理她,站起来拢起手,转身往前堂去。鹅黄的衣摆带过一阵苏合香的味道,那是苏合专属的香气,有一点淡淡的苦味,飘着走远了。
-
画妩站在树下给她收拾酒具。苏合吃穿用度一向奢靡,凤纹八瓣金盏是她平日喝胡酒时常用的一套。画妩麻利的收拾着,听见远处又响起婢子一声:“这里便是阁主的月满西楼,郎君请入。”
她不自觉的回过头,想看看敢来跟苏合议亲的人是个什么形容。一转头,见尽头的廊下有一群人,由婢子引着匆匆而过。她没见过苏合有什么故交,亦未见过她与什么人亲近,却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她该看的人。
玄青的长衫绣着暗金的回纹,疾步而过的脚在她转头的瞬间顿了顿。那是一个颀长的背影,着玄青色衫,金冠。已是初冬时节,他周身的气度却比漫天冬色还要冷上几分。她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一定是个极好看的人,否则无论如何配不上那副风姿卓然的背影。那般气度,将她手里的凤纹金盏都衬淡了。
仓促的脚步将他的衣摆掀了起来,微风吹过来,仿佛带过一阵浅浅的杏香。画妩呆了呆,心想这人配苏合,是不是也太年轻了点儿?
-
她回到院子继续研究画中香。
苏合说的那个方法委实不是个方法,画妩翻着柜子找古方。正找的头昏脑涨,有个婢子过来寻她,“阁主说,找少阁主拿一枚画中香。”
画妩在书海里抬起头来,有些惊奇:“师公走了?”
婢子莫名其妙:“少阁主说……师公?”
画妩摇了摇头,把手里的香料递过去:“方才来拜访苏合的那个……”她想了想,在记忆里把名字找出来,“那个沈郎君,可走了没?”
“尚未。阁主与他在房内闲聊,命婢子来取香。”
画妩“哦”了一声,又叮嘱:“这香料还有点不大完善,出来的时候容易摔,提醒苏合小心点儿。”
-
到了傍晚,沈郎君仍然没走,苏合仍然没出来。画妩独自用了晚饭,思忖着可以在画中香里加一点茹茹果,或许能让梦境结束得不那么突然,她站得便可稳一些。但她拿不准,不敢乱用,便又想去问师父。
月满西楼里灯火通明,紧闭的门窗透不出一丝声色。画妩觉得纳罕,苏合平日夜里不是在饮酒便是在赏月,如今师公来了,果然是不一样了。
她看了两眼觉得自己不便打扰,转身欲走,忽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划过,刚迈开的脚就又收了回来。那味道她再熟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