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罗家的园子里,灯火重楼,人声鼎沸,让从边关回来不久的竺年有一丝时空错位。
高台之下,各种宫灯沿着路径点出一朵朵梅花形状。另有许多侍女往来穿梭,将一盆盆的美酒美食往高台上送。
高台之上,人群分两边落座。最远的已经到了阶梯旁边,最高处的是两名年轻公子。
身着绛色衣装,略微年长一些的青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壶,亲自给更年幼的倒酒:“表弟,愣着干嘛呢?来尝尝新酒,可是哥哥我用去岁梅花上的落雪酿的,总共也没几坛。”
竺年顺势接过酒盏,釉下彩的红梅,配上浅粉色的新酒,在灯火辉映下,宛如正在盛开,鼻尖梅花清香萦绕:“表哥这酒好,器好,选的景更好。”
被夸赞的罗儛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白牙,微醺后的手掌软软地拍了拍竺年的肩膀:“还是糕儿弟弟捧场。”
竺年一听这称呼,顿时放下酒盏,侧过身纠正:“大表哥,我叫竺年,不叫糕儿。”
这位罗儛表哥的母亲,是他母亲的嫡亲姐姐。他父亲是赘婿,故而随母性。
虽然他母亲嫁的远,但是血缘关系在这儿。反正他要在京城住一阵,和外家维护好关系总是不错的。
但是,糕儿是不能叫糕儿的,这辈子都不能叫糕儿的。
他名年,又不是年糕!
年仅十五的少年郎,脸上婴儿肥都没褪去,板着一张脸也严肃不起来,被罗儛啪啪拍肩:“好好好,咱们家糕儿长大了,不叫糕儿。”
罗儛眯起来的眼中瞧不出真情假意,站起来对一群年轻公子说道:“今日我表弟竺年来京,往后都是自家兄弟,望诸位多多照拂。我罗儛先干为敬。”
底下诸位年轻公子自然附和,竺年也跟着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
一番觥筹交错之下,倒也显得和乐融融。
酒过三巡,毕竟都是年轻人,一个个都跳脱起来。行酒令的,做游戏的,载歌载舞的,热闹无比。
罗儛看着身边闷不吭声的小表弟,瞧着他白嫩的脸颊在灯火下映出一抹红,手上拿着的酒盏许久没动,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喝醉了。
倒是竺年先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他原本年纪就小,这会儿瞧着更小,咕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奶味儿:“表哥,都快戌时了,外祖父母还不回来吗?”
如今全国各地都有宵禁,逢到年节、上元才会取消。
当然,各地宵禁的时间不太一样。总体上都是越繁华的地区,越不把宵禁当一回事。
罗家用来聚会的园子不算太偏僻,距离罗家的宅子不远,只不过四周邻着空地和无主的荒宅,小年轻们闹腾晚一些也没事。反正他们住家都是这一片的,长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家园子也不是只有小年轻们聚会用,许多人也会商借来。文人墨客办个诗会,贵女名媛开个花会,一年四季都不得空闲。
如今竺年他们所在的高台,一眼瞧去几乎能看到皇城里,更别说就在附近的罗家了。
罗儛听到他问,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很快就笑道:“许是皇后娘娘许久没见到小姨了,留着多说了些话。你知道那些妇人,就是天天见面,也是说不完的话。”
竺年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像是突然打了个盹,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抬头:“是啊~~~”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上下眼皮子几乎黏在一起,“表哥……”
“行了行了,你去睡就是了。”罗儛看着好笑,拍手叫了两名侍女过来:“送表少爷去休息。”
两名侍女很快就扶着竺年离开高台,边上早有步辇等着,稳稳当当地把人抬走。两名侍女小心守在他两边,又有小厮家丁跟上。
几名公子瞧着走得远了,才笑道:“儛兄,你待这小表弟倒是宝贝。只是送回家去休息,就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罗儛这时候脸上没了笑影子:“竺年是我小表弟没错,更是南王嫡长子。这次来京,是请封世子的。南王世子,怎么就不是大人物了?”
刚才开口的公子顿时脸上有些讪讪,勉强笑着道了个歉才坐下。
邻座的另一位公子凑过去给他倒酒,小声道:“王兄跟他计较什么。谁不知道罗家的女儿金贵,儿子……嗤。”
那公子一听,顿时露出三分讥笑:“儿子说不定更金贵。谁知道罗家的儿子是姓罗,还是姓……”他往北面比划了一下,和另一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个破落户,生了三个‘好女儿’。二女儿母凭子贵当了皇后不算,还把自家大姐召进宫给陛下,现在瞧着连妹妹都不放过了?”
“不至于吧?吴大人一个招赘的女婿,说不上话只能吃闷亏也就罢了。罗三姑娘可是正经的南王妃。陛下就算是再那什么,和江山比起来……”
“确实。就算罗三姑娘当年盛名京城,瞧瞧儿子都那么大了。陛下就算是再那什么,也不至于……”
“嘿。就算陛下怎么样,难道南王还敢造反不成?”
这么说着的几位公子,没想到类似的对话就发生在不远处的皇城里。
皇后为了招待南王妃、她的嫡亲妹妹,在宫中设宴,请的人不算多,都是自家人。
眼看着时间渐晚,一些关系疏远的贵妇嫔妃相继告退,罗老夫妇更是借口年迈早早就退下了,南王妃也一再请辞:“今日晚了,妹妹改日再来探望姐姐。”注意到一旁皇帝淫邪的视线,她忍着恶心说道,“姐夫。”
皇后拉住南王妃的手,不让走:“我同妹妹十多年没见,想念得紧。正好没有旁人,咱俩好好聊聊。”
皇后说话的时候,皇帝抬手挥退边上宫人:“是啊,都是自家人。晚了也无妨,留下便是。”说着,他就要伸手朝南王妃的手抓过去,“宫里难道还能差妹妹一张床不成?”
几名宫人显然早就习惯,一声不吭放下手上的事物,退出去把大门关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南王妃站起来,避开皇帝的手,脸若冰霜:“不知皇后、陛下是什么意思?”
按规矩,直面天颜是一种冒犯。莫说规矩在此,一般朝臣女眷也不敢这么正面看过去。
大月的皇帝完全不觉得冒犯,只觉得盛装女子宛如一团烈焰,夺目不可直视。
京城罗家三女,自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就以容貌冠绝京城。长女罗嫣如空谷幽兰,二女罗娥雍容华贵。三女与两位姐姐年纪相差得大,听说姿容不如两位姐姐,早早就与当时的南王世子定亲,未曾出来交际,刚满十五就嫁去梁州,如今看来比起两位姐姐丝毫不差,甚至尤有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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