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婚宴结束,宁婉清和花令秋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到霜兰院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人也没有说话,只默默穿过挂着喜绸和大红灯笼的廊道,走进了燃着龙凤烛的新房。
花令秋扫了一眼四周的陈设布局,然后视线落在了摆放在窗边的那张雕花卧榻上,旋即又似不经意地收回。
纯光和彩鸢两人一个端着合卺交杯酒,一个捧着盛了红枣莲子的盘子,笑吟吟地分立在喜床两侧,说道:“请小姐和姑爷上坐。”
宁婉清挺着背脊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花令秋看她绷着张红彤彤的脸直挺挺地坐在那里,觉得有些好笑,掩袖轻咳一声,走过去隔着咫尺之距坐在了她身旁。
纯光就把交杯酒送了上来,彩鸢抓起干果往两人身上和床上撒,便唱着那些“早生贵子”“多子多福”之类老掉牙的祝词。
花令秋觉得成亲真是不容易,还好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不过酒却是好酒。才一抿入口中,他就尝出来这起码是二十年的女儿红——他之前便已听说,这是宁承琎在她小时候亲手为女儿埋下的。
不得不说,宁婉清这个父亲对待子女倒是真的不错。他这么想着,就着与她交臂而饮的姿势,将杯中醇香微凉的酒液一饮而尽。
喝完了交杯酒,纯光又道:“洗漱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和姑爷早些安歇吧。”
宁婉清却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自会看着办。”
纯光和彩鸢偷偷抿着笑,低头恭声应“是”,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从外面关好了门。
屋子里转瞬安静下来,只剩下兀自燃烧的烛火偶尔在劈啪作响。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烛花响了第四次,他开了口:“我……”
“我有话想跟你说。”宁婉清也同时说道。
花令秋微微颔首:“好,你说吧。”
宁婉清侧身而坐,与他目光对视着,慢慢说道:“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了。有些话,我以前不便对你说,但现在你我夫妇一体,这些事你还是知道为好。”她说,“我们这一房虽然是当家的,但长房那边一向自诩正统,爱摆些架子,对他们,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只需面子上过得去就是。至于我们家,父亲就不必说了,二叔和三叔他们你也都见过,他们两位之中,三叔为人圆滑,喜欢和稀泥做和事佬,二叔精明,管着外间柜上和公库的账目——我以后可能会和他有些冲突,为免你受波及,你最好都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还有母亲那里,她向来护短又好虚荣,平志又被她宠得骄横霸道,你若能离他远些是最好,实在不行被他缠上,你就把他带到青松院去,当着祖母的面他不敢胡来。”
“还有……平心的病。”说到这里,她不觉微微蹙了下眉头,沉吟道,“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自从他发病之后,我还从未看见他这样愿意亲近别人,你闲来若有时间,可以多带他出去走一走见见人——不过要记得,他很怕见血还有吵闹。”
花令秋想起她当初因为见到自己和宁平心在落仙斋外说话大发雷霆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不怕我带坏他啊?”
宁婉清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垂下眸浅浅笑了笑:“那时是我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如此坦然地提起当初误会,还诚恳向他道了歉,花令秋实在没有想到。
“除了这个,”他沉吟地看着她,说道,“你对我还有别的期许么?不妨都说一说,看我能否做到。”
宁婉清与他目光相对,才知他问出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心头滋味不禁有一丝复杂,她说:“我同你成亲,并未想过要望夫成龙让你去披荆斩棘,我自己的事我都会看着办。家里的事,你这个人也用不着别人来教你做什么,若真要说对你有什么期许,我只希望……往后在我身边,你能够做回自己。”
花令秋蓦地一愣。
“做回我自己?”他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一笑,看着她,说道,“少主就不担心会有损你的颜面么?”
宁婉清知他有意回避,也就不去多说,只道:“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是他的妻主,其实他称她少主并没有错,但宁婉清却很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就像那时比起花二公子这个称呼,她更期待唤他“令秋”一样。
“好啊,”花令秋这回答得爽快,笑道,“那叫你婉清?”不等她点头,他已似不大满意地琢磨道,“好像太普通了,我若和别人同时这么叫你,岂不是分不出来?不如——”
他慢慢倾身凑到她耳畔,低笑道:“还是叫‘清清’好了。”
宁婉清耳根一烫,只觉从心头泛起的麻意瞬间涌遍了全身,骤然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还来不及想什么,已下意识倏地站了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儿尴尬,“我先去洗漱。”
言罢她也不去看花令秋,迈开大步便朝后屋走去。
他回眸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敛起了唇边的笑意,若有所思。
***
等到宁婉清洗漱完又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花令秋正闭目躺在临窗的那张卧榻上,脑后还枕着个喜枕。
她愣了愣,刚走过去,他就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他笑笑,坐起身来,“那早些休息吧,夜已深了。”见宁婉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的卧榻上,他便说道,“哦,晚上酒喝得有些多,我怕睡得不安生会碍着你休息。”
说完,他就径自去了后屋盥洗间。
突然之间,宁婉清就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当日他说的临窗听雨,其实只是一个顺水推舟的借口。
她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眼前这张雕花卧榻良久,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径自回到床上,自顾自侧身背对向外地躺进了被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花令秋刻意放轻脚步声走了回来,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过,便再也没了其它声音。
少顷,一直闭着眼睛背身躺在床上的宁婉清忽然开了口:“柜子里有干净被褥,春寒料峭,当心受了风寒。”
她语声平静,听不出有什么别样的情绪。
“无妨,”花令秋合衣躺在卧榻上,慵然道,“明日再说吧。”
宁婉清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后半夜,春雨再次绵绵而至,屋里一室寂静,只有龙凤烛仍在兀自燃烧着光华。
无声无息,终到天明。
翌日清晨,不等侍女进来服侍,宁婉清已经起了床,自顾收拾妥当后便换上了平日里穿的短衫劲装,出门练功去了。
等到半个时辰后她再大汗淋漓地回来,花令秋早已起了身,换了件蓝色的直裰,正站在书架前从脚边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把书拿出来往上面摆。
“回来了?”转眸看见她时,他还极其自然地笑着打了个招呼,而后又继续从容地拣着书。
半点也没有尴尬或是不自在的模样。
宁婉清默了默,走过来停在了他身旁两步之距,似随口问道:“怎么没让纯光她们帮你?”又道,“你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熟悉或不方便的,尽管吩咐她和彩鸢便是。”
“没事,”花令秋不以为意地笑着回道,“她们不知道我的习惯,放了我还要找,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随波逐流身为他的侍从,却因都是男子,所以并不方便进到他们屋里侍候,花令秋就将两人安置在了霜兰院的外院里。
宁婉清之前也没想过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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