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还有……贼人，你们要去哪里？”
是一个稍显严厉的女人的声音。
崔峨手一顿，还试图让黎秋先过去，没想到黎秋自己老老实实跳下来了。
转身望去，但见月光下立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身着浅红长衫，袖口处以银线绣着几抹流云纹样。
她神色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而立于她肩头的那只鹦鹉却与她截然不同——一见有人望来，当即舒展双翅，露出斑斓羽色，伶牙俐齿地学起人言来。
“五姑娘和贼人，五姑娘和贼人，好啊好啊。”
崔峨摸摸鼻子。
黎秋规规矩矩垂下头来，她不好意思，“母亲？”
那女人面沉如水，冷声道：“就这么跑了？”
崔峨下意识地朝黎秋贴近了几分。
全然不解这女子话中究竟是何意味。
崔峨想，这种古代封建大户人家规矩甚多，怕是要责罚黎秋了，赶忙主动说：“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请夫人不要怪罪黎秋。”
女人却是道：“什么东西都不要？”
“要去喝西北风？”
女人示意二人跟过来。
星星稀疏，月色朦胧。
女人淡淡道：“我姓贺，名涟。”
崔峨眨眨眼，乖巧拉着黎秋的手，“贺夫人的名字真好听，lian是哪个字？”
贺涟肩头的鹦鹉这时候跳转方向，微微歪头。贺涟手指将它轻拢，“涟漪的涟。”
“哦。诗经有云‘河水清且涟猗’。好名字哦”
“贼人也读过诗经啊。”
崔峨摸摸鼻子，“我叫崔峨，峨眉山的峨。”
“哦，是个好名字，但我不想学你一般念一句诗出来。”贺涟松手，让鹦鹉跳到肩上。
鹦鹉学着贺涟的话，“好名字，好名字。”
三人缓缓步入曲折长廊，烛火昏黄，光影摇曳间，衣袂窸窣，将她们的身影拉长。
崔峨干笑了一声，声音在廊间显得有些突兀，“不知贺夫人原是哪里人？”
贺涟神色淡然，并不将这类寒暄放在心上，只平静答道：“京城人。原本在家修道，不料家中突生变故，便来此安阳郡了。”
原来这里是安阳郡啊。崔峨想，也许贺涟是个引路npc？
黎秋倏地开口，“那母亲，你想不想回家？”
贺涟脚步未停，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家已经没了。父亲罪重，被处以斩首。我因外嫁，才侥幸逃过一劫。”
崔峨心下想，贺涟说这么多，是为了补充背景剧情？也许该问问更多的事情。
黎秋紧紧握着崔峨的手，小声道：“母亲，你不要太难过……我……”
贺涟侧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淡无波，“难过什么？你父亲若是死了，你也会难过？”
黎秋愣了，沉默着，觉得有道理，若是父亲去世，好像，不是很难过。
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转而问道崔峨，“你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在黎秋院中？”
贺涟可不记得府上有黎秋这号人物。
她垂眸瞧着对方身上的衣着，“这衣裳倒是黎府侍女穿的。”
崔峨心下一紧，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打游戏穿过来的。
她脑筋急转，半真半假地含糊道：“我……我也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只是恍惚间便到了这里。”
贺涟脚步微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崔峨一眼，却没追问，只是淡淡道：“嗯。”
三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精致清雅的院落，与黎秋那破落小院天差地别。
院内甚至有淡淡的檀香气息。贺涟推开正房的门，里面灯火通明，摆设典雅，几个侍女垂手侍立。
“都下去吧。”贺涟吩咐道。
侍女们无声行礼退下，并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以及那只跳到花架上的鹦鹉。
贺涟在主位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
鹦鹉又展翅，“坐，坐。”
崔峨拉着黎秋利落坐下，忽又觉得不合适，咳嗽一声，“好像一次都没有见它飞过。”
贺涟语气依旧很淡，“黎知慈觉得这种鸟就该被关笼子里，他让人剪去翅膀了。”
黎知慈？黎秋的克妻爹啊。
真是心狠。
这修仙游戏里怎么还能有这么多腌臜事。老天奶，我要回到那个只一心搞修仙的环境里去。
“你们方才，是打算逃出去做什么？”贺涟端起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气。
崔峨看了眼黎秋，主动答道：“听闻如今有仙门选拔，小秋想去试试。我觉得这是个出路，便想带她离开。”
“出路？”贺涟轻笑一声，“你以为仙门是什么地方？慈善堂么？人人去了都能鸡犬升天？”
那也不是吧，唉，至少……至少……
崔峨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总比待在这里受人冷眼、挨冻受饿强！小秋才八岁，手上都是冻疮，她爹却……”
“她爹如何，不是我该管的，也非你能置喙。”贺涟打断她，目光扫过黎秋缩起来的手，“黎府再不济，也不会短她一口吃食，一件冬衣。只是人心冷暖，向来如此。”
她放下茶盏，看向黎秋，“黎秋，你当真想去修仙？可知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离开凡俗亲缘，餐风饮露，苦修不辍，甚至可能九死一生。并非你想象中那般逍遥自在。”
黎秋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怯意，却十分坚定，“我知道。但我在这里，也没有……亲缘了。”
贺涟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没有考虑过选不上是什么后果？你父亲可不是什么善人，能容你逃了再回来。”
“况且，选拔今日便结束了。”
贺涟似是在说她们不懂事，可话语中并没有批评的意思。
“不过，”紧接着，贺涟话锋一转，“仙门使者尚未离开安阳郡，有几名仙人还在客栈内，似乎还在寻觅什么。”
“只是，你们以什么身份去？”贺涟泼了盆冷水，“崔峨并非安阳郡人士，来历不明。黎秋虽是黎家小姐，但若无家中长辈首肯，私自前往，即便被测出有仙缘，仙门也未必会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与本地官宦人家交恶。修仙界，也讲世俗规矩。”
崔峨愣住了，这确实是个问题。游戏里可没这么多条条框框，点了“报名”就能测灵根。
“那……那怎么办？”崔峨蹙眉。
贺涟放下手中茶盏，抬眸凝向崔峨，“我确实可以帮你们。”
“条件？”崔峨下意识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况且游戏里面一般都要来一个npc提供后续剧情。
贺涟嘴角微勾，“简单。第一，明日我会以黎秋母亲的身份带她前往。你，作为我的远方表亲，一同前往。”
如此，崔峨在凡俗有了羁绊。
“第二，”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若你二人真有幸踏入仙门，日后需应承我一件事。具体何事，届时我自会告知。”
贺涟的意思很明显了，指的就是崔峨。以后让崔峨帮她一个忙。
第一个条件贺涟能说出来，那么便能办到，但第二个条件则有些模糊。
可眼下，她和黎秋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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