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照霜抽出剑，感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她从没有杀过人，尽管那时长青算是魔物，可是她很清楚，长青最后变回了她原来的样子。
所以，她杀了人。
剑尖还垂着温热的血液，殷照霜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长青倒下的那一刻，没有人看她，所有人都看向殷照霜。
叶非妄将她眼神里的变化看得清楚，明白了她的心思，几乎是毫不犹豫，他的剑指向长青的喉咙。
师姐不想杀人，那杀人的事情，就他叶非妄来做。
听到长青微弱的声音，殷照霜没犹豫，矮身靠近她。
萧珠玑和崔意扬都警惕地看着长青，陆乘川手里捏好诀，一旦长青敢做什么，他自会将她打得灰飞烟灭。
她每说一个字，嘴边就涌出一滩血沫，“我……有话要说。”
殷照霜抬起她的脸，却发现她视线并未看着自己，瞳孔涣散，心里顿时一沉。
殷照霜回头，磨莹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陆乘川张开了手心，蓄好的诀消散，他也轻轻摇了摇头。
叶非妄撩开衣摆，单膝跪在了殷照霜身边。
殷照霜看着他，他顿了一秒，才垂头回避她的视线。
炼丹炉静静地飘在他面前，他投入一颗丹药进去，专注地用剑尖划开了手掌。
“你……”
殷照霜一惊，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叶非妄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红晕，眼睛弯着，“师姐，没事。”
殷照霜慢慢松开了手，看他将一滴滴血控制着凝进了药液里，丹药重新炼成，叶非妄喂给裘长青服下。
几人看不明白，陆乘川却清楚，那不过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回春丹。
只是他不明白，即使让裘长青服用回春丹，也没办法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可是……
殷照霜惊奇地发现裘长青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喘息声也渐渐平静下来。
陆乘川内心震颤，殷照霜也忍不住看向叶非妄，就算这是修真世界，可什么丹药能救一个必死的人？
叶非妄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眼神里装着湿漉漉的真诚，“她还是会死，我只能延缓一点点时间。”
他顿了一下，用几近恳求的语气对殷照霜说，“师姐，我没有故意瞒着你……”
殷照霜连忙摆手，叶非妄就算是真修了什么邪门功法她也不敢有意见啊，不知道最好了。
看到她惊惶的反应，叶非妄的眼神黯淡下去。
服下那颗丹药，长青竟恢复了一点力气支起身体来，自己把破了个洞的胸口处死死按住，死死地盯着殷照霜。
殷照霜问她：“你要说什么？”
她问出声的那一刻，长青苍白干裂的嘴唇弯了弯，从这条必死之路中感受到一丝慰藉。
裘长青声音很低，尽力将话讲得完整。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吗？”
长青的眼珠往上抬了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将记忆里的故事一桩一件缓缓道来。
“我遇到那个人时，阿爷的尸体已经臭了几天了，我全身烂得不行，和他一起躺在山上一间破屋的草席上。”
“小满失踪，我病重得动弹不得，就这么饿了两天，狂风大作的那晚，我以为是黑白无常来收我了。”
长青喘了口气，眼神空洞又悠远，“可是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个活人。”
“他全身被黑色牢牢包裹着，我怎么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他只说了一句，你妹妹还没死，你想不想活着？”
“有很多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可阿爷和小满没有放弃我，我苟延残喘了下来，阿爷死时，我想就继续跟着他一起走也挺好的，可他说，小满还在，我便又反悔了。”
“他用了术法延续了我的生命，我又变回以前健康又年轻的模样，但我心里清楚，我已经不是人了。”
“因为人怎么会冒出想啃食同类的冲动呢？我既惶恐又害怕，但他带我到麓城，告诉我，只要我听他的完成他给我的任务，我就能和小满团聚，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继续生活。”
她的视线忽然聚焦，停在殷照霜脸上。
“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杀过很多修士了，他们会被我炼成尸怪，平时蛰伏在山上，等那个人一声令下，这些怪物就会冲进附近的小城，大开杀戒。”
殷照霜握紧了拳，心里一阵发寒，若真如长青所说，让她蓄养这么多尸怪，到时绝不只是一两个小城被屠掉那么简单。
“杀多了，我好像也就不是裘长青了，我知道那个人一定谋划着一场巨大的阴谋，但我太想小满了，我便按他所做的，控制了整个麓城。”
磨莹神情十分严肃，“那人到底是谁？”
他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人肆意屠杀无辜。
长青垂下眼睛，“我不知道，连他是男是女我都不清楚，但我肯定，他手下像我这样为他所用的人一定不少。”
“也许……”
她又抬头，眼神在他们一行人中晃了一圈，声音轻得像幽灵的低语。
“他就是像你们一样的人。”
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崔意扬立马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陆乘川狠狠皱起眉，又很快松开。
短短一会儿的叙述，药效已经快过了，长青的脸色已经再次由平静转向痛苦，她视线模糊无比，忍不住伸出手去够殷照霜的衣角。
殷照霜一惊，还没反应，叶非妄的剑已经打落了她的手。
长青的手砸向地面，再也抬不起来，她面色灰白，眼珠浑浊，一开口便伴着含糊不明的喉音，她看不见人，只好开始慌乱地说。
“求求你们，帮我带走小满……”
耳边的寂静让她恐慌，她的另一只手胡乱在身旁的地面摸索着，感知不到胸口涌出的大股血液，沾了一手。
有液体不受控地从眼眶流出，裘长青趴在地上蠕动挣扎。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是我，阿爷不会一把年纪在路上乞讨。
那些官宦带走他肆意欺辱，骗他会给他药，最后却只把他打了个半死扔在了街边。
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的命真的不是命！”
她的叙述开始磕磕绊绊，眼泪混着血液在脸上流淌。
“小满想挣点银子给我治病，闯进这风月楼，被生生打断了双腿，让她去满足那些残暴变态的客人的恶心癖好，我后来寻到她时，她下半身都烂得不行了……”
“我该死，我早该死了，还害了这么多人，但是求你们带走小满，我背叛了他，那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裘长青想求求殷照霜她们救救小满，众人看着她朝着没人的地方拼命求情，都陷入了沉默。
磨莹背过身去，不再看这场面，快速捻动着佛珠。
“我死后一定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不得超生……只求各位带走她……”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嘶哑又尖利，只哀求地看着殷照霜。
只有她愿意，裘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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