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烟娘昏沉了许久。
从那噩梦里醒来,自然也是惊魂未定地红了会眼睛。
亏得有茶花过来对她诸多照应,叫她才一点一点纾解了那些后怕的情绪。
“茶花,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萧烟娘哭了一阵,见榻前为她盛汤的女子,眼神又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茶花搅着碗里汤汁,轻声答她:“昨儿晚上便清醒了。”
萧烟娘说:“那些人太可怕了,比我从前在青楼里遇到的人都还要可怕呢。”
茶花轻轻地“嗯”了一声,将那温暖的汤塞到了萧烟娘的手中。
“快些趁热喝了吧。”
萧烟娘答了个“好”,抿了几口热汤水后,才又再次朝茶花看去。
“茶花,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惊险了,但你的脸……”
她终于提起了这件茶花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茶花心里虽早有准备,指尖还是攥得微微发白,余光瞥向无人的窗外,才朝萧烟娘轻轻开口:“萧姑娘,关于这件事情,别说出去好吗?”
萧烟娘握着汤碗,眼神亦是挣扎了一瞬。
“茶花,这回我怕是不能答应你了……”
“你都不知道,我刚被救那会儿,被鬼附身似的,看着宋公子不高兴的样子,我都没敢说出来,毕竟你这事情未免也太反常了……”
“但回头见了他,我还是会说的。”
手里的空碗被小姑娘沉默地接了过去,萧烟娘忙又拽住茶花手腕,劝她:“茶花,我猜你必然是个好看的皮相,要是被宋公子看上了,往后只怕都亏待不了你的,而且……”
话说到此处 ,萧烟娘张着嘴忘词儿了般,声音也消弱了下去。
茶花垂眸望着她,“而且什么?”
萧烟娘想用力撑开眼皮,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头好晕……”
茶花将手里的碗搁在了几上,又将萧烟娘的手臂塞到被子底下,替对方掖好被角。
“萧姑娘再睡会儿吧……”
萧烟娘阖着眼皮便没了声响。
茶花看着她再度失去了意识,便知晓自己给她下药是对的。
她维持了这样久的秘密只怕要不了多久,便再也保不住了。
即便是将萧烟娘给迷昏过去,也只能延迟时辰罢了。
至于在对方下次醒来将这件事捅出来之前,茶花能不能顺利脱身,便只能看天意了。
茶花正准备将桌上那些碗收拾带走,冯二焦便忽然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榻上仍旧昏沉的人,颇是讶异询问:“萧烟娘竟还没有醒来?”
茶花收拾的动作僵凝了一瞬。
“方才醒过一回,许是太过于疲累,才又睡去……”
说这些谎话时,她的心口都直打颤。
好在冯二焦也并未起疑,只是同茶花道:“这回的事情叫你们都受惊了,主子吩咐过了,要拿钱来犒赏萧烟娘的,你也有份。”
茶花却下意识道:“我不要钱。”
“不要钱?”
她摞着碗,再度低声开口:“主子答应过我,要给我伤药的……”
比起钱,眼下没有什么比赵时隽手里的伤药更重要了。
况且钱也根本买不到他手里那样品质上乘的药物。
这话兜兜绕绕,自然还是会传回赵时隽的耳中。
冯二焦:“您说这次受惊吓的人都要打发些钱财抚慰,但茶花她不要钱……”
赵时隽听到这话时写字的笔尖滴了滴墨,瞬间便污了纸张。
眉头霎时拧起,将那张宣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他心思俨然半分都不在纸上了。
“不要钱?”
她一个平头百姓,手头紧巴的他指缝里漏下个扳指都会眼巴巴去捡,眼下却和他说不要钱……
那她是想要什么?
舌尖重重地抵过齿尖,仿佛只有那种略微刺痛的感觉方能缓解男人心口越来越刺挠的情绪。
就算他能纵容她的痴心妄想,那她是不是也该有一个度?
赵时隽并未再打发冯二焦去说些什么,有意将茶花晾到一边去,既不叫她晚上过来伺候,听见她要求见,也不许人放她进来。
直到第二日,冯二焦道茶花在收拾东西。
“她这是想离开了?”
掐指一算,半个月的光景竟如此短暂,一闪而逝。
冯二焦:“应该是的,毕竟那位的忌日也已经过去了……”
他知晓这隐疾全都是赵时隽心理作祟,实则平日里就算把茶花留在身边,也是无用的。
冯二焦想着正打算问问要不要多送茶花两瓶伤药叫她带走,却听赵时隽冷不丁不阴不阳地冷“呵”了一声。
男人眼底掠过一抹火光,半是阴沉地灌了口茶,道自己这几日是上火的厉害。
心口那股刺挠就越发得止不住。
只是她对自己说是喜欢,却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觉得看不到希望了,便要收拾东西离开……
她也不想想,这等不值钱的喜欢,谁又会稀罕?
***
茶花这边确实是准备要离开的。
她给萧烟娘下的那一碗迷药药性虽重,但也不可能让对方永远都醒不来。
巧在她伺候男人的期限终于也要结束,这个时候准备离开,反倒是合情合理。
到了晚上,茶花本以为赵时隽不会再用到她。
岂料冯二焦还是过来传唤了她一声。
茶花掩住心底的不情愿,如往常一般去伺候男人。
当夜的气氛仍旧一如既往地因为茶花的安静而显得有些沉闷。
但赵时隽揉了几下眉心,终于把手里的书放下,仿佛同茶花聊家常一般,忽然同她说起了话。
收敛了白日的躁郁,男人这会儿和颜悦色下来,颇有几分很好说话的姿态。
“茶花,我竟都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茶花动作顿了顿,答他:“姓陈……”
她的本姓就是陈。
这并非是茶花不想避嫌,而是她和哥哥所在的住处就在陈家村。
若他们避开了“陈”姓用了其他的姓,在这所有人都姓陈的村子里反而会惹人注意。
用陈茶彦的话来说,这般也恰如灯下黑,越是铤而走险,反而更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赵时隽听完这话,慵懒眯起眸,将她这名字细细咀嚼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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