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寒,冰雪刚消。
暗沉如水的夜色中魏府书房还亮着一豆灯火管家叩了门,在书房外禀报:“相爷表少爷又魇着了,哭闹不止……”
书房内是一室冷清黄花梨书案旁置了一尊铜鹤烛台鹤顶的铜盘中已积了不少斑驳烛泪半截蜡烛晕出一片昏沉的黄光魏严坐于书案之后清瘦的下颌线条在暖黄的烛光里也只显冷硬。
他似在看书闻声从书页中抬起头来,微微侧目望着铜鹤烛台中快燃尽的一小截蜡烛出神好一会儿才冷声道:“底下伺候的人干什么吃的?连个孩童都哄不好?”
管家迟疑了一下,说:“表少爷哭着要小姐想起小姐已随姑爷去了,又哭着要舅舅……老奴这才斗胆前来寻相爷。”
听到“舅舅”两个字魏严脸上的狰狞和痛苦一闪而过,他闭目平复了许久,才起身拉开了书房大门,面上已瞧不出一丝情绪:“随我去看看。”
护国大将军谢临山和承德太子战死锦州谢夫人前不久因受不了夫君战死的事实,选择了“殉情”将年方四岁的幼子托付给了兄长魏严。
谢家的小公子被接来了魏府照料住的便是麟轩阁。
魏严刚踏入院中,便听见了房中传出的稚子哭声:“舅舅……我要舅舅……”
断断续续,嗓音都已有些嘶哑了,像是啼血的幼兽。
管家听见这哭声眼底都闪过许多黯然和心疼的情绪。
魏严脸上却仍是一片冷漠侧脸镀着冷月的清辉
他抬手推开房门屋内一团稚气的孩童瞧见他这才止住了哭声极为依赖地朝他伸出手要抱:“舅舅……”
几个哄着他的婆子也纷纷朝魏严见礼:“相爷。”
个个都低着头显得惶然又急促似怕魏严怪罪她们照顾表少爷不力。
魏严冷眼看着哭得眼都肿了的外甥开口便是严厉的训斥:“堂堂男儿哭什么?”
小谢征似被他的冷硬的斥责声惊到伸向他的手收了回去无措地攥紧了身下被衾蓄满了泪水的乌黑大眼怔怔地看着眼前面沉如霜的青年男子唇抿得紧紧的不敢再哭出声豆大的泪珠子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在被面上泅出几个水印。
怕魏严斥责他忙低下了头去自己抬起藕节似的小胳膊狼狈抹了一把眼。
爹爹**娘亲不要他了从前对他最好的舅舅如今也不喜欢他了……
照顾小谢征的婆子瞧着心中不忍小声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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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是做了噩梦魇着了……”
魏严冷冷一道眼风扫过去那婆子立马禁了声垂首不敢再出一言。
他寒声吩咐:“将麟轩阁伺候的下人全换成小厮此子养于妇人之手难成大器。”
屋内几个婆子连忙跪下求饶小谢征意识到什么后也顾不得害怕攥住了魏严一角袖袍抽噎着道:“舅舅……别赶走嬷嬷她们征儿以后不哭了……”
魏严垂眼凝视着外甥目光冷得像冰:“做个噩梦都能哭哭啼啼半宿你爹被北厥人开膛剖腹挂在城楼上的血仇你拿什么去替他报?谢家生不出孬种我魏家也生不出!”
那尖锥一样的视线刺在稚童身上:“你要是一辈子就这副孬样靠着你爹留下的军功朝廷也能养猪狗一样养你一辈子你此生倒是可以诸事不愁了。”
言罢直接摔门而去。
管家听着这番话尚且直皱眉看看魏严大步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坐在床上似被魏严这番话骂得呆住的稚儿低低一叹对着小谢征道:“表少爷莫要往心里去相爷……相爷只是因为小姐刚去心中不好受故盼着表少爷早日成才北征夺回锦州替谢将军报仇雪恨。”
四岁的稚童低着头稚嫩单薄的双肩因为哽咽而颤动着像是一张用幼嫩的枝条做成的弓承受不住骤加上来的力道几欲折断。
“舅舅……恨我……”
他牙关咬得紧紧的嗓音稚嫩又沙哑恍若泣血:“若不是我出去吃桂花糕离开了母亲……母亲不会独自在房里寻短见……”
他哽咽得厉害:“是我没看好母亲……舅舅恨我……”
管家神色更复杂了些宽慰道:“这是小姐自己选的路不怪表少爷相爷……也没怪您。”
小谢征只是摇头背过身去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瘦小的背影看得人揪心。
管家叹了声替他掖好被角
抄手游廊的尽头有人负手静立在冷风中身姿茕茕。
管家上前道:“表少爷尚年幼您这般严厉只徒惹得表少爷伤心罢了表少爷一直自责当日没看好小姐觉着……您是因此恨他……”
魏严看着随夜风婆娑浮动的竹影冷漠道:“那便让他这么觉着。”
管家神色发苦:“您这又是何苦?”
廊下的灯笼也被冷风吹得摇晃洒下一片昏黄影绰的光晕缁色的衣袍揽风鼓若船帆更衬得魏严身形挺拔清瘦他缓缓道:“这朝堂是池浑水坑洼诡谲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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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来若只当个富贵闲人我大可纵着他。他要去战场还要踏入朝堂我不磨砺他便是送他去给别人祭刀。”
“魏全
“便是我让与他了旁人也会让着他吗?”
管家知晓主子的用心良苦沉默了下来许久才惆怅说了句:“您就让表少爷这么怨着您?”
魏严却浅浅笑了声:“他恨我、怨我才好。”
管家怔住看着魏严。
却只听得他极轻地说了句:“终有一日他会查到那些事的。”
那一桩桩由先帝扣到他身上的他穷极一生也无法再抹去的大罪。
管家想到魏绾的死眼底又多了几许黯然。
大小姐至死都是怨着相爷的认定相爷是害死谢将军和太子的罪魁祸首……-
四更天时起了疾风吹得没关严实的窗叶一下一下拍打着窗棂床榻上的幼童似又陷入了梦魇中无意识抓扯着被衾口中含糊不清唤着“爹娘亲”。
在角落的太师椅上坐了不知多久的男人起身走到窗前关上了窗又借着拔步床外一盏油灯照出的微弱亮光沉默地看着床榻上冷汗已爬满额头的幼童。
他取了巾帕似想上前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但稚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忽地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魏严将持帕的那只手负到了身后立在床边依旧用一副冰冷的神情看着浑身被冷汗湿透、恍若溺水的外甥。
小小的人儿看着他张嘴似想唤他瞧见他的脸色又禁了声。
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茫然的戒备和敬畏再无了从前的依赖。
像是一头被驱逐的幼兽。
魏严声线冷硬:“替你寻了武师傅明日便去精武院习武。”-
步出房门时守在屋外的亲卫将披风递与他披上低声询问:“相爷守了表少爷半宿没合眼可要回房歇会儿?”
魏严看了一眼天色道:“备朝服该去宫里了。”
行至垂花门处死士头目魏胜匆匆来报:“相爷半夜又抓到了几个意图夜闯相府的宵小皆为谢氏旧部也关进地牢里吗?”
魏严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谢家旧部不都被阿绾谴回徽州了?”
魏胜抱拳道:“是谢家旁支的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风声被抓后唾口大骂相爷还说……休想要表少爷认贼作父……”
魏严拢肩头披风的动作微顿脸色愈发冷戾:“审讯是何人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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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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