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边境朔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龙牙城，城外有个断魂岭，岭上矗立着一座永明塔。
池楚浠和景序昭赶到这里时天色已晚，附近没有可供歇脚的地方，唯有塔中还亮着烛火。
“这位老丈，我们可否借宿一晚？”景序昭上前问道。
眼前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背对着人正在缓慢擦拭塔前的石碑。
他嘴里念念有词，不急不缓，池楚浠仔细听着，他似乎在念别人的名字，每个名字都不一样。
“老丈，我和夫君想借宿。”池楚浠又提了一遍。
老者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擦石碑上的刻字。
池楚浠抬头看那石碑上的字，这上面刻的都是人名，与老者口中念的是同一批人。
“老丈……”
景序昭话音未落，那老丈就转过身来看着他们道：“去住就是，不要钱。”
“那多谢了。”景序昭道。
池楚浠紧紧盯着老丈挂在身前的那串珠子，眸色凝重，那不是普通的佛珠。
老丈走了几步，去擦石碑的另一边，他走起路来右腿有些跛。
他道：“快进去吧，中元将至，鬼门大开，活着的人不要到处乱跑，省得冲撞了他们。”
两人应了声好，直接进了塔中。
一进门，池楚浠就眉头皱起，熟悉的尸臭味让她绷紧了神经。
穿着白裙的少女随手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里有间空屋，你们在那儿将就一晚，要水的话自己去塔后的井中打。”
“多谢。”景序昭道。
池楚浠被景序昭拉着进屋，期间她一直在看着那位白裙少女，少女也回看了她一眼。
房门一关，池楚浠就忍不住道：“这两人有古怪，那老丈戴的佛珠是白骨制成，那小娘子身上一股尸臭味儿，若不是常年接触死尸，不会有这种味道。”
景序昭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娘子可是糊涂了，咱们来时不是见过一个路碑吗，此处又叫埋骨岭，不少无法回家的戍边将士都葬在这里，他们身上沾染些尸臭味儿实属正常。”
想来也是，他们若是去帮忙埋尸的话，少不得要沾染味道，只是这妙龄少女也敢碰那些尸体吗？
池楚浠也懒得再想，索性上床睡了。
这床极其简陋，只有一块木板铺成，连被子都没有。
夜里凉，她难以入睡。
景序昭出去了一趟就抱着干净的被子回来了，他道：“给了那姑娘些钱，要了被褥。”
池楚浠帮着铺好了床。
“等明日进了龙牙城，寻到季沐风，就把东西交给他，让他带给白夫人。”池楚浠道。
她还欠着白蓉绒一个东西没还，那只放大镜。
近日得知季沐风来龙牙城，他们也正好途径此处，就顺道把东西送来。
永明塔孤零零地建在断魂岭上，一到夜里就能听见四周呼啸的风声。
即使有了干净暖和的被褥，池楚浠睡得也不算安稳，耳边仿佛一直有杂音在窸窸窣窣地响。
景序昭察觉到她的不适，索性将她揽入怀中，捂了她的耳朵，她这才睡得稍微安稳些。
外边的烛火一直亮着，屋子里即使熄了灯也有些许光亮。
半夜，景序昭猛然惊醒，一种怪异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不像正常人走路的声音。
他悄然起身查看，隔着门窗看外边的影子。
一道黑乎乎的人影从窗外经过，从身影上看，他走路的姿势怪异，浑身僵硬，行动缓慢。
这不禁让景序昭想起曾经见过的白僵尸，只是这身影与蹦跳的白僵尸有些不同，他以正常的步调在移动，不是蹦跳着前行。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十分警惕。
窗外的人影就这样缓慢地从他前面经过，并没有弄出什么动静。
这里的确有古怪，景序昭心想。
苏敛沿着楼梯来到塔的第三层，赵将军的遗体被送来时就存放在这里。
前两日忙，没来得及处理，今日只能熬夜把事办了。
她蒙上面巾，隔绝尸体的气味，提着常用的工具包朝尸体走来。
当她接触到赵将军的尸体时忽地愣住了，她记得尸体送来时明明右手紧握着佩剑，但这会儿右手却完全摊开，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死后的尸体已然变硬，不会突然改变姿势。
更诡异的是，遗体领口的盘扣被人解开。
她速速去翻出母亲的笔记，只见笔记中明确记载着赵将军遗体入塔时“衣冠严整，盘扣紧扣”。
平日里除了她和老周，不会有人动这些尸体。
苏敛立刻跑到一层来找老周，质问道：“你动了赵将军的尸身？”
老周神色躲闪，只说：“许是塔身震动所致，你母亲坠楼那日塔身不是晃了晃吗。”
苏敛盯着老周脖子挂着的“佛珠”，她一手扯住佛珠道：“少了一颗？”
老周拽回珠子：“你数错了。”
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自己的屋里走去：“赶紧把赵将军的遗容修整好，马上就是中元节了，让他体面些。”
苏敛看着老周关了房门。
阿娘与老周共事多年，老周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苏敛没有再多想，准备继续上三楼修整赵将军遗容。
刚走了几步，苏敛的视线就落在塔基中央的地砖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撬动痕迹。
苏敛多看了几眼，不知不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回到三楼，开始帮赵将军清洗面部的污垢。
赵将军的死相不好看，他是死在山崩时，头部被石头砸得凹陷一块，能看到里面的脑浆。
苏敛需要把尸身处理得美观些，让死者走得体面，阿娘曾说过，要让他们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走。
擦净赵将军的面部，又给他换了身衣裳，布料虽然不够华贵，但至少干净整洁。
她在阿娘留下来的笔记上记录下赵将军此时的模样，这是她们的工作惯例。
苏敛想重新将剑放入赵将军手中，这是他临死都不曾放下的东西，她想让他带着。
掰开赵将军的手指时，她愣住了，赵将军的指甲缝里沾着不属于塔内的红土，断魂岭的土是灰黑色，红土只在龙牙城西郊的废弃窑厂才有。
她迅速去翻笔记上的内容，确认其上并没有记录此事，也就是说赵将军的尸体送来时指甲缝中并没有红土。
苏敛不动声色地将尸身的手放回原位，把剑放在他身旁，原本修整好遗容后需要将尸身放入棺材存放，但苏敛今日故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她装做困急了的模样，将尸身放在这儿便离去了。
她熄了灯，摸黑下楼。
趁着周围黑漆漆一片，她刻意制造出下楼的声响，实则躲在了三楼暗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口处传来轻微响动，苏敛支着耳朵仔细听，像是有人直接翻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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