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杭州的赵别驾,江岺实在想不出他们口中的赵大人还能是谁。
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奔徙了一路,兜兜转转竟还是与赵家有关。
杭州只手遮天的赵大人,五年前眼睁睁看着她沉入钱塘江,如今可是知晓了她还活着,故而大费周折来寻她?是怕她抖落当年赵府的丑事吗?在寻莺坊里见到赵家人或许并非巧合,江屿的失踪会不会也有他们的手笔?
跑堂提灯在屋内照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与她同行的那两位郎君出去了,怪小的没注意。今夜升平坊里开了夜市,她会不会也看热闹去了?”
眼见跑堂往床边走近,就要发现江岺的藏匿处,后面的人突然踹了他一脚,骂道:
“废什么话,别的房间也看看,说不定她藏在了别的地方。”
屋子的大门还半敞着,几人的影子退了出去,他们暂时离开,往别处搜罗了。
这一层楼的房门一一被踹开,每一下都震得她胆战心惊。
待其一远离,江岺迅速上前落下门闩,挪过桌子堵在门后。
拆下床上麻帐,撕成布条系作长绳,绑在窗框之上。
没等江岺翻窗逃脱,他们很快便发现了这处动静,又赶了回来,大力撞击着房门。
“门从里面锁上了?”
“我就说好端端的,人能跑到哪里去,原来还藏在房间里。这小娘们果真狡猾!”
市井的喧闹都被高声所掩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中,夹杂着木头断裂的声音。
“开门!”
“快点把门打开!”
“不然等老子把门撞开,有你好受的!”
江岺试了试绳索的韧性,又往自己身上绕了几圈,咬紧牙关从三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绳索足够结实,可她高估了这家黑店的良心,上房的窗框竟是直接卡在泥墙里的。
整个人的重量落在上面,窗框被拽着一并落下,在脚店后门口砸了个四分五裂,江岺浑身上下也似散架了。
头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客房的门被撞开了。顾不得四肢百骸的疼痛,她抱起累赘的裙摆就往漆黑的深巷里跑去。
独行无火,深巷犬吠。江岺尝到了喉间的血腥味,看不清前路,惶恐之意汹涌而来。杂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谁的。
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涉足童年生长的境土,试图给自己求一条生路。
漫长的奔逃过后,她听到了水声,自江岸而来。
渡口停泊的客舟上挂一盏渔灯,散着朦胧的光晕,阵阵夜风勾起江狼拍打着船舷。
江岺跃上船板,激得船身一阵晃荡。老船夫扶住船橹待船平稳,就着江水涤净抹布,淡定地擦拭着船舷,头也不抬道:“小娘子,你着急赶路啊?”
江岺胸膛起起伏伏,喘着气道:“是,这船什么时候走?”
老船夫洗完了船舷擦船橹,不紧不慢道:“再等一等,再多凑几个船客咯。”
江岺道:“我现在就得走,你要多少钱?二两银子够不够?”
船夫抬头打量她一眼,没搭话。
“三两?”江岺接着加价。
船夫安抚她道:“再晚些时候,坐船的人就多了,你犯不着为这一时半刻浪费钱。”
江岺欲哭无泪,说不定恰是晚这一时半刻,就要了她的命。
“出来得匆忙,我身上只带了这么些钱,您看看够不够?”她翻出浑身上下所有的银钱,今日花剩下的碎银子,还有几十枚铜板,一并推到船夫面前。
船夫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从她手里拈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又问:“去哪儿?”
江岺想了想,道:“去绍兴。”
“好嘞。”老船夫挂好抹布,利落解下绕在桩上的船索,摇橹驶离江岸。
不多久,府吏自脚店追了过来,密密麻麻的火把照彻了整片渡口。
钱塘江上晃荡着一点微弱的火光,渐渐消失在薄雾里。
一条江南河连接了数个城池,江岺在绍兴渡口下了船,有心旁人会从船夫口中问出她的去向,她又乘船去了南边几个乡县,坐过好几趟船,从水路到陆路,才辗转回江州。
江岺回到浔阳时,已经是五月末了。
平乐巷子的江宅门扉长久没有人开启,锁头上积了一层灰。入门抬眼望去,院子里积的枯枝败叶无人清理,墙角的花枯死一片,只有月季野蛮生长,花架塌了,红花谢了满地。
江岺坐在檐下踏跺上,周身疲乏,此刻没有心里去收拾满屋狼藉。翻遍周身行囊,好似遗落了什么。
忽然想起来,阿娘留给她的遗物,那枚芙蓉玉簪子还在陆亭尘手里。
九岁那年,阿娘摘下她最喜欢的发簪戴在江岺头上,哄着她离开赵府的后院。
江岺离开后,阿娘放火烧了她们的家,江岺一声声唤她,她不应答。在那以后,赵府的凌氏成了宅院里的疯女人,被锁进了柴房里,江岺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后来,柴房里的疯女人被人从水里打捞起来,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江岺只在赵府的下人抬着她的尸身路过时,伫足观望了一会儿。
脸颊上没有泪,她没有为此而哭,也无人为那已逝之人烧几张纸钱,上一炷香。
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
在院子里呆坐了一晌午,江岺才后知后觉扶起地上翻倒的椅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进门。
她还有一个家,有遮风挡雨的屋檐,有一个可以蜷缩着过活的地方。
落灰的屋舍要打扫,夏雨来临前,漏水的房顶要找泥水匠修葺,倒下的花架要重新搭砌,浔阳城郊的十亩花田要继续打理,下梧乡的老妪也须得有人照看……
等到酷暑过去,她还要继续到巷子里卖花,要在浔阳城中赁一间铺子,继续做生意。
兄长还没有归家,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藏起她的扁担,逼着她在家里抄书,阻拦她去卖花。
她还要浸在尘世的一堆芝麻烂谷子事里,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
生计无外乎就这般延续。
收拾完屋子,天色不早了,晚饭还没有着落。
江岺挎着个篮子出门,城东卖鱼的赵二郎也在街坊外支起小摊,摆出两桶鱼在售卖了。
其实他摊子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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