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港岛,桑酒就被富贵迷了眼。
来往的车、行走的游人与狭小街道旁的橘色路灯交织着闪现,晚霞下的港岛,美得极不真实,就连风都裹挟着一股金钱的甜腻,仿佛电影里落幕时刻。
可惜,桑酒无暇欣赏这摩登美景。
大脑一片空白的她,随着游人停停走走,如同行尸走肉,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
直到肚子咕咕抗议无数次后,终于扛不住,痛得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桑酒才想起,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抬眼,便瞧见街对面有一家7-11。
她转身,朝人行道走去。
暮色浮沉,红绿转瞬。
桑酒立在人群中央,周边慢慢亮起星光般的灯火,叮叮车从身前掠过时带起一阵凉风,把凌乱的发丝吹成摇曳海藻。
“烟花秀不是八点吗?现在才六点,还早吧!”
熙攘的十字路口,少女晃着男友手臂,一边让他走慢些,一边撒娇说自己腿快断了。
“我的小祖宗,今天你生日,不得占个好位置拍照?”
桑酒将视线从前方转回,望了一眼身边依偎着的小情侣。
少年抬手勾了勾跨在肩上的白色包包,温柔蹲下身,揉了揉小女友的腿肚子,抬头温柔微笑:“再坚持一会儿,到对面我背你。”
“早知道,我就不逛街了……”女孩嘴上嘟囔,眼里却满是娇羞愉悦。
少年起身,摸她发:“乖啦~想想,今晚整个维港的烟花都为你绽放,开不开心?”
“开心!”少女欢呼。
桑酒微怔。
下一秒,绿灯骤然亮起,人潮攒动。
心头那一丝动容,猝不及防被快步离去的人群一冲而散。
捧着热乎的咖喱鱼蛋,她囫囵吞了两个,正打算付钱,关机一整天的手机便涌入无数条信息,足足震了半分钟才停歇。
桑酒面无表情付款,又一通电话猛然打进,用了几年的破手机直接宕机,她不耐烦胡乱划拉一下,好死不死,弄成了接听。
是男友——或者此刻,该称之为前男友的李佑泽,焦急问她人在哪。
桑酒望向长街,目光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蓦然提到嗓子眼
从早上登机前,收到闺蜜俞三禾电话告知李佑泽在澳城输了她整整三十万,这场生日旅行就彻底被打乱。
“桑桑……”她沉默间隙,电话那头李佑泽痛哭流涕,“我昨天真的赢了很多钱,是我贪心,是我愚蠢,我不该拿这笔钱去赌,但是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赢钱给你过生日……”
桑酒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扯出一丝冷笑,语气平静得可怕:“谢谢你啊,送我这么大一份礼。”
三十万换彻底分手。
好像也没那么亏。
就当是还他这些年的陪伴。
其实在一起这两年,他们相处还算融洽。
起码符合桑酒一开始的预想——两人是发小,从有记忆起就认识彼此,知根知底。
更重要的是,他救过她,可以护她。
在身边这个三观炸裂五官畸形的圈子,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所谓的朋友无非是一些酒局上的狐朋狗友,他们不是游走于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就是在棋牌赌场醉生梦死,每日不思进取各种摆龙门阵,想着不劳而获跻身上流社会,对比下来,李佑泽竟算是个特例,至少他帅气不花心,豪爽讲义气,对她也几乎是言听计从。
作为女朋友,桑酒从不管他的自由。
除了一件事——赌。
她可以容忍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臭味相投、夸夸其谈亦或是无所事事,唯独无法容忍他去赌。
第一次被发现,李佑泽也不是没有跟她诚心诚意保证过,就差自剁脚指头表决心了,可男人的话骗人的鬼,她的原谅换来的不过是侥幸和更加肆无忌惮。
桑酒不是没有预感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在她二十岁生日这天,他打着来旅游的名头,一夜之间就输了她三十万——那是酒馆装修和备货的钱。
俞三禾早上打电话让她去澳城捞人,然而在排队改签的那一刻,桑酒迟疑了。
又或许是,清醒了。
她受够了无休止去劝一个愚蠢的男人回头,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跟他歇斯底里。
犹记得十二岁生日那天,讨债的人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她带着妹妹躲在漆黑的阁楼里,两只手攥着一把水果刀,不敢出声,只听到楼下母亲哭喊的声音。
从那以后,桑酒不再喜欢过生日。
直到还清所有债。
她自认为可以开启新的人生,却没想过,再一次被最亲近的人将她拉入无底深渊。
说不失望不伤心是假的,但也仅此而已,此刻桑酒内心几乎毫无波澜,麻木地仿佛早已看清结局。
她从小就知道,人一旦沾赌,便是永无止境。
对赌徒而言,输了不甘心,赢了不满足。
谁也别想改变他们。
在飞机上的这三个小时,桑酒甚至冷静到只想了两个问题。
钱要怎么还?
酒馆还开不开?
钱是她辛苦筹来的。
酒馆万事俱备,只等装修师傅进场。
下了飞机,桑酒不知道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气,给房东打电话退门面,给供货商打电话退酒,给装修公司打电话取消进度。
“阿姨,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被人撞了,我得拿钱给他救命,门面租不了了,实在抱歉,您看那个押金……好,谢谢您,以后有需要,我再联系您。”
“汪老板,我男朋友出车祸了……对了,您看我跟您订的那批货,可以退吗?定金我不要了,赔给您……”
“喂,师傅,材料您那边进货了吗?不是催您……是这样的,我男朋友成植物人了……”
电话那头的抱怨和各种违约金,如同电钻一样叮咬着桑酒麻木的心,却丝毫没有痛感。
当厚着脸皮解决完问题,她切断所有联系,像是被抽去了最后的灵气,只剩下一副躯壳,行走在这满心期待的城市之间。
车水马龙的街头,再无一丝欢喜。
她也听不到李佑泽的痛哭流涕。
从前,她觉得不管怎样,两人都能凑合走下去的,哪怕是过平凡的人生。
而此刻冷静下来,才发现,三观不同,格局不同,也就不必苟同。
身后,悠扬复古的叮叮车穿梭街巷,仿佛也在提醒她——人生已到站,该下车了。
“桑桑,钱我会还你,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李佑泽央求,“别做傻事。”
“你放心,不至于。”
就凭他,还不够格让她做傻事,她已经不是几年前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
“李佑泽,我们到此为止吧。”
桑酒果断挂了电话,拉黑,然后继续前行。
弥敦道的长街那样繁华,如走马观花般,烟火从容。
她突然也想去维多利亚港,想去看那场期待已久的盛大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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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没多久,还没瞧见游人心中圣地——那高楼林立下蔚蓝的海港码头,倒是通红的鼻子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仿佛瞬间误入葡萄藤架下,成熟的果子瞬间炸开。
桑酒脚步一顿,抬头望去。
?时光酒窖 & Time Cellar。
很有感觉的名字,红色复古的门头、木质门廊以及那酒红色微光,皆是熟悉的装修风格。
桑酒想起自己刚刚被扼杀在摇篮中的酒馆,不免感慨万千。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多少要喝两杯应应景的。
只犹豫了片刻,她便抬步走去。
微风拂面,酒香渐浓。
木廊下的红酒瓶风铃,摇曳轻晃,如钟鼓空灵。
桑酒盯着看了几秒——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在红薯上收藏了好几个风铃教程。
推开雨帘,那股馥郁酒香更加浓烈,飘入鼻翼。
入眼,竟是一整面令人叹为观止的红酒墙,每一瓶红酒都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浑身透亮,光泽熠熠,在灯影交错中错落有致排列着,从优雅的勃艮第到经典的波尔多,再到醇厚的意大利阿马雷托,应有尽有,犹如一场盛大的红酒博览会,红酒墙前方,则是一座环形中央吧台,设计感十足。
此时不到七点,大概是被维港烟花吸引去了,酒馆并没有什么人,三三两两坐着。
桑酒一直很喜欢Winebar这种安宁静谧的氛围,不似普通酒吧那般嘈杂,光是闻着空气中葡萄酒的香甜,笼罩在心头一整天的阴霾,也跟着瞬间烟消云散。
一杯酒,解千愁。
对酒蒙子的她来说,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喝酒更惬意的了。
服务员拿清单过来时,桑酒没有多想,上来就点了一瓶雪莉酒,她在吧台最里边一个座位坐下,没瞧见旁边黑影如松,只当是沉稳的屏风板。
许是心里本就闷着一股气,酒甫一打开,她干脆利落倒酒,仰头一饮而尽,像整啤酒那样豪爽,但经过白兰地的加强,雪莉酒精度数太高,她直接被呛得干咳,眼尾泛红,辛辣从舌尖一路烧到喉间,简直要命。
真好,她就是想用这极端的痛感,遏制内心蠢蠢欲动的难过。
有什么可难过的?
花三十万认清一个渣男,不也挺好的么?
然而,当窒息感涌入心头时,她还是觉得心疼得难以呼吸。
与此同时,扣在吧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桑酒看了一眼。
喝了酒,她脾气就压不住了。
“桑桑……”电话那头,风声呼啸,掺杂着俞三禾焦急的声音,“佑子他发酒疯!非要找车撞死!”
“那就让他去死啊!”桑酒无所谓回了一句。
“桑桑,他这次真的彻底死心了,你就帮忙劝劝他好不好?”
“他死不死关我屁事啊,我又不是他祖宗,我们已经分手了。”
桑酒从来没有这么冷漠过,俞三禾听了,直接哭了出来。
“求求你了,桑桑,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这里好多车,鸽子和深哥他们也拉不住,佑子要真出事了,我们怎么跟他爸妈交代啊……”
桑酒嘲讽一笑。
“那正好,还能赶上新年我给他烧两沓纸,顺便告诉他,记得找辆贵点的车,就当最后做好事,给他家两老留点养老钱。”
“桑桑,你别这样……除了你,真的没有人能拉他一把了……”
俞三禾的哭声,将桑酒思绪拉回两年前——李佑泽刚追求她的时候。
有人想欺负她,是李佑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抡了酒瓶往人头上砸,她给他包扎伤口时,甚至不敢对上他真挚的目光。
“李佑泽,我爸死之前,给我留了三十万债。”
少年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疼得龇牙咧嘴,没心没肺地笑:“没关系,桑桑,三十万而已,我们一起还。”
桑酒不知道,那天究竟是后怕至极的茫然,还是感动让她迷了眼,她只知道自己在无底深渊下坠了多年,终于有人拉了她一把,得以窥见这世间一缕阳光。
她同意了李佑泽的表白。
不可否认,这些年因为他的保护,她能清白做人,干净赚钱。
或许命运就是一个轮回,他曾拉她走出深渊,她就活该把这段孽缘还清。
“桑桑?”电话那头,手机落到李佑泽手里,他低声哀求,“我知道错了,桑桑,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桑酒瞬间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捂着嘴浑身颤抖,声音压低控诉。
“李佑泽,你可以骗我人,骗我感情,你为什么要骗我钱……”
这笔钱不单单有她的血汗钱,还有妈妈和舅妈补贴的十万。
桑酒原本是想给她们买大房子住,给她们过更好的生活,可她们知道她想开酒馆后,不但不肯买房,还硬生生给她凑钱创业。
“对不起……桑桑,你别哭……”
“如果没胆量死,你他妈就给老娘滚回来还钱!”桑酒说完,不想再听他的声音,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极力克制自己崩溃的情绪,不让自己再哭出声,只是摊手捂住脸的一瞬,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指缝。
已经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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