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情伤
从乾州土司府一出来，青梧便没了方才的那股子诘问的霸气。
一屁股瘫坐在土司府门前的石墩子上，长庚道：“你若不想引人注目，咱们就得快些回京城去……”
青梧眼见着土司府的仆役们拿着扫把过来，估计是奉了那位千金小姐的命令，为了不至于太狼狈，她想要起身，却浑身瘫软，怎么都起不来了，那些张牙舞爪的爪牙们就到跟前了，青梧却只长叹一声：
“哎……我堂堂天女，下凡果真是来历劫了，竟然落魄至此……”
“青梧殿下，来，到小仙背上来！我背着你走！”长庚弯下身去，拍了拍肩膀，抓住她细嫩的手腕，一把背了起来。
背上，青梧似想起来什么，问道：“哎，小仙君，我的气运簿子你是能看见的吧？能帮我看看我的正缘到底是谁吗？”
这时候如果告诉小青梧，她在人间的气运和劫数都是他受了天帝旨意安排的，长庚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于是他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我是新近当值不久的，青梧殿下下凡时，气运簿子都收在前任司命的阁中，继任的我是没有资格去翻阅的……”
言下之意，与我无关。反正你现在也不记得我了。把资历说浅一点，好过背锅啊。
“哎，也是，你的资历也还太浅，而且，从前天帝爹爹跟我说，如果天上的小仙君乱改凡人气运，会遭反噬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已经很尽心了，我可不想让你再受反噬，掉法力……”
“没了章台，你现在终于可以正眼瞧我了……”卑微长庚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听见了没？”霸气天女又一秒上线。
说了这许多话，在乾州地界散了散心，青梧便在长庚的背上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声清晰可闻，长庚侧过头去看，见她的眉毛又凝成了一个“川”字。也难怪啊，一天之中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难免在睡梦中也心事重重：
“哼，死章台，臭章台，我一定要让你因为失去我而后悔！我要让你永远失去你最想得到的东西！”
语气慷慨激越，听得长庚的眉头也跟着皱成了一个“川”字：“好的，青梧殿下，小仙明白了！”
恍惚间，青梧从乾州回到京城已一年有余。
这一年之中，她仿若变了个人似的，跟云鸥都没说过去过乾州一事，把所有跟章台有关的信件和物件全都毁之一炬。云鸥本就不喜欢小姐再跟章公子来往，如此便颇为开心了一阵子。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日日想着到年关底下，怎么回西洲见老爷和夫人。
而长庚呢，好像也跟消失了一般，青梧想，也是，人家好歹也是个小仙君，肯定有事情要忙嘛。而她自己呢，也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从前那些因为谈情说爱而日渐荒废的小文书工作，也都慢慢捡了起来。
一年到头的时候，她还得了云海戏楼的一笔数目颇丰的款子呢。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京城的一家街头小报，叫什么《花边报》的，还用了她的一个话本稿子，这可是头一份儿！
乐得她用润笔费，请云鸥下了三天馆子。
所以再回卿园时，青梧自是更加扬眉吐气了。
把年关节下，给爹爹、娘亲、哥哥、嫂子、小侄儿，以及府中仆役管事丫鬟婆子们的礼物都备得十分妥帖。
全府上下无人不对这个青梧大小姐交口称赞。
但在家休息这段时日里，细心的沈夫人却还是发现，自家的女儿，比去京城之前，稳重之间添了几分愁绪。
偶尔夜里到卿园来，睡着的小青梧，眉间嘴角边，都似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从前总是“章公子长，章公子短”，那日席间，沈老爷不过问了一句“那小蟑螂怎么样了？”
话语中丝毫不掩饰对章台的厌恶，青梧则更是满脸嫌恶，摔了碗筷饭也没吃完，就走了。
只得从云鸥处了解到，他们原来早已分道扬镳了。
“可是，看到我的小青梧日日这样阴郁，我心里反而比以前更难受了，怎么回事呢夫人？”
家永远是治愈的港湾。
在京城时，青梧须得时时谨记自己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可是在西洲卿园，她可以完全卸下心房做一个爹娘疼爱、哥嫂娇宠的小小孩。可这也有不好的地方，心一空下来，她就会胡思乱想，夜里睡不着，早上醒不来，不出一两日，便连角门里的小厮也听说了，自家的小姐近日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因为章台。
冬日里，青梧的反映能力也变慢了，她总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从前那些甜蜜，丝毫不敢相信那日在乾州所见为实。
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没了胃口，一来二去竟清减了不少。
小厨房里变着法儿地做了心思机巧的菜肴点心，依旧无济于事。
气得沈老爷天天捶胸顿足：“别让我碰到那小子，否则我要把他刮一层皮！”
家宴上，嫂子抱着侄儿逗青梧笑，端庄贤淑的她也跟着义愤填膺地道：“刮一层皮都是轻的，凌迟都不为过！”
“小妹别怕，天塌不下来；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大哥替你撑着！”沈瞻如今依旧在蜀州任上，不过行事作风更是比往年老练。他并没有问妹妹的个中细节，但却知道，自古男女情事不过就是那些桥段，眼下，安慰，让小妹心宽，才是正理。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道情伤，还得她自己过。
表面云淡风轻的人，内里越是伤口斑驳。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夜里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期待春暖花开时愈合。
而此时，没想到，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剂猛药。
“小姐，府门前有一个怀了身孕的农家娘子和他的相公，指名道姓说要给您赔不是，老爷把人请到花厅了。您快去看看吧！”
“谁呀，大正月里，来给人赔不是？”门房上的小厮不认得来人却也是有的，青梧见时，更是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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