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都,太师府。
陶臻的二哥陶裕端着夜宵的托盘进了太师书房。陶庸原本已经睡下,梦里他没头没脑地走进空荡荡的国库,顿时吓得披衣起身。
“父亲。”陶裕轻轻搁下托盘,“父亲在算什么?让孩儿来吧。”
陶庸眉头紧锁,把账簿推给陶裕,端起小米粥舀了一勺,道:“再算算户部交上来的账。中陈一战的军费开支不小,半点马虎不得。”
“是。”陶裕左手飞快打着算盘,右手执笔,两手同时工作,半点也不磕绊,还顾得上说话,“今日上朝,孩儿看户部尚书面有菜色,忧心忡忡似的。”
“他如何不忧心。大军要出征,兵部只管伸手,户部筹钱却是咬紧牙关。”陶庸的语气逐渐低沉,“再打,户部就要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了。”
陶裕点点头,道:“孩儿明白。只是此次中陈内乱,实在机不可失。”
他说着停了手,将对好的账恭敬奉回父亲面前。
陶庸扫了一眼,道:“机不可失是一方面。这些年朝廷逐渐重武轻文,朝野内外好战之风日盛,再这样发展下去,绝非盛世景象。”
陶裕踌躇道:“去岁父亲就已经奏报天子,将吏部的文选由强制参加改为自愿参加,然而参选的文官仍达到七成之多,由此便可见一斑。孩儿愚见,这其中最主要的缘故就是陛下看重八王,群臣自然闻风而动。只是孩儿有一事不明,想向父亲请教。”
“你是想问,既然如此,为父为何还要让你四弟跟随八王,是吗?”
“正是。”
陶庸沉默着吃了半碗小米粥,这才放下碗道:“战与不战,不是八王能决定的。而咱们陶家,要先选对了立场,才有后话可谈。”
陶裕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父亲若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八王麾下战将众多,兵部尚书又是八王的表兄,那么孩儿觉得九王或许更合适一些。”
陶庸只是轻飘飘地看了陶裕一眼,陶裕立刻跪下道:“父亲恕罪,孩儿莽撞了。”
陶庸沉默着看了他须臾,点点陶裕的额头,道:“你的一言一行,牵连的都是整个陶家。”
“是,孩儿这就去院中跪一个时辰,谨记教训。”
这是惯例。听着窗外凛冽的风声,陶庸不见丝毫心疼,只道:“加件衣裳,别冻坏了。”
次日天不亮时,中书令温蔼的马车已经停在太师府门外。温蔼上朝时会经过太师府,两人又是多年的好友,便时常结伴同行。温蔼瞧见陶裕走路时的迟缓,就知道陶裕这是又受罚了,他也早已司空见惯。
陶庸上了温蔼的马车,陶裕坐上后面一辆。昏暗的车厢内,温蔼隐约看见陶庸的象牙笏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道:“看来今日太师要奏报的事情不少。若是下官没有猜错,该是与户部的账有关吧。”
“总得有法子补上军饷的开支啊。”陶庸根本没有睡够,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道,“户部尚书已经尽力了。他提议将损坏的军械保留下来,修整过后再继续使用,以此节省开销。兵部尚书对此颇有微词,称这样的武器装备都是次品,军费省不得,省了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温蔼道:“两位尚书都有各自的立场,辩不出对错来。只是辛苦了太师这位尚书令,在中间平衡周旋。”
陶庸苦笑道:“我也快周旋不过来了。”
温蔼想了想,道:“听闻展州的煤炭开采进展顺利,这又是一笔收入,对冶铁也有助益。”
“聊胜于无罢了。”陶庸叹息道,“今日御史大夫会奏报岚州、宣州两名刺史坐赃的案子,你我当一同进谏,请陛下从重处罚,抄家以充国库。再有,不妨破例将今年监察御史巡按州县的时间提前,猛纠各道不正之风,庶为两便。”
温蔼道:“太师所言甚是,只是唯恐引得人心惶惶,且破例之事有一就有二。”
温蔼的话在理,陶庸一路沉吟不语,直到马车停在东华门外。东华门开启前,早到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说话,见陶庸和温蔼到了,便上前问候。
解衍的马车向着东华门而来,他一根手指将车帘挑起,道:“我有种预感,今日早朝必有变故。”
其弟解致道:“兄长何出此言?”
“直觉。”解衍放下车帘,沉声道,“御史台近日忙得很。军费开支庞大,兵部催命似的要钱,户部捉襟见肘,御史台可不就得盯上咱们吏部吗。用抄家来填补国库,这法子早就不稀奇了。”
解致道:“可监察御史出京是在二月下旬,去年的案子也已经办完了,御史台顶多再揪出那么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员,算不得大事。”
解衍笑了一声,道:“这一回算不得大事,可到时监察御史出京巡查,必定比从前严苛百倍千倍。当官的有几个全然干净,你就看着我这个吏部尚书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马车停下,仆人放好杌凳,打开车门,道:“东华门到了,请两位大人下车吧。”
解氏兄弟下了车,笑容满面地走向诸位同僚。解致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道:“看来只好想个法子,引开他们对吏部的关注。”
解衍微微“嗯”了一声。
此事他们解家要避嫌,解致略一思索,把目光转向了翰林学士岑明。
朝堂上,陶庸和温蔼按照约定启奏,皇帝果然应允。岑明趋跪丹墀,道:“翰林学士岑明有事奏闻。”
皇帝道:“何事?”
岑明道:“王师讨中陈,军情来往,邮传多事,故而战时馆驿使之责不可谓不重。臣启陛下委派中官苍泗为馆驿使,苍泗身为陛下近臣,忠心无二,且素有才学,可堪此任。”
中官既是宦官。苍泗是自小跟随皇帝的大太监,不仅日常伺候皇帝,皇帝小时读书他也一块儿听课,才学的确是有,也曾协助皇帝处理过一些政事。说到忠心,朝中大臣尚有各自的家族和利益往来,不得不怀揣一些私欲,而太监们是皇帝的家奴,只有皇帝可以依靠,且日夜陪伴左右,关系亲密,有时的确更加忠心。
因而,许多皇帝都喜欢委派身边的宦官去监督工程建设、财政收支等重要事务,既能防止官员贪污腐败,也可加强皇帝对外臣的直接掌控。
岑明的提议不算离谱,皇帝的神情似乎也有应允之意。然而对于许多大臣来说,太监毕竟低贱,他们都不屑与此辈为伍,于是纷纷提出反对,称此举有伤公体。可皇帝没有接受他们的反对,只是赏了每人一锭金子,仍然封了苍泗为馆驿使。
如此一来,朝廷的注意力定会被宦官分走一部分,解衍对此还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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