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爽正蹲在地上清理呕吐物，许英兰几步跨过去，从她手中夺过笤帚和簸箕。
“你俩出去待会儿。”
“我弄吧……”孟秋爽低声说。
“不用你，赶紧出去，别熏着。”
许英兰用胳膊肘挡了她一下，背过身去，一边动作麻利地清扫，一边数落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盆都给你床边了，还吐得满地都是……”
孟春景拉着孟秋爽走出去，来到栏杆边。
一旁凌志穿着清凉的背心和短裤蹲在门口刷牙，瞥见她俩，动作一滞，随即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刷完牙，转头就钻进了屋里。
孟春景看向孟秋爽，她的头发没有绑好，被晚风吹乱，依稀遮住侧脸。
夜色渐浓，近处是朦胧的黯淡，远处是浓郁的黑，只有夏虫偶尔啁啾低鸣。
沉默片刻过后，孟春景终于忍不住开口，“姐，你明天……真不考试了？”
孟秋爽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孟春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这时候最需要安慰，然而孟春景惯不会安慰人，只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姐，你看，天没塌，地没陷，一辈子也不是只有一次高考……”孟春景说着不由一愣，这话似乎是任平生的，可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无疑也很合时宜。
她看着姐姐的侧脸，继续劝说：
“姐，既然已经开始了，还是把剩下的几门考完再说吧。”
孟秋爽抬手把鬓边的乱发拂至耳后，“春景……”话音一顿，她摇头垂下眼眸，“没有希望了，即使剩下的科目全是满分也不行，更何况还有我的弱项。所以，我不想考了……”
孟春景心颤了颤，“试……试一试呢？”
孟秋爽苦笑道，“知道是徒劳的，还有试的必要吗？”
“可是万一……”
“万一？”她抬头看向夜空，声音轻微，“除非时光倒流。
“春景，这是高考，拼尽全力都不一定尽如人意，更何况我这种情况，”
时光倒流……
这个词在孟春景脑海中划过，引发无限可能性的联想。
是啊，如果时光倒流，如果她没有激怒廖勇，或者再往前倒流一些，她没有追究那首关于姐姐的黄歌谣……
这些联想让她再度陷入自责之中，她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恨不得自己也成为黑夜的一部分，被吞进倒流的时光之中。
“你说的对。”孟秋爽突然出声。
孟春景目光仓惶地看向她，而孟秋爽却看着远空，释怀似的长舒一口气。
“天没塌，地没陷，一辈子不是只有一次高考。人也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走。”
她转眸，对上孟春景的视线，“你知道你姐姐要强，明知必然会失败，所以更不愿意继续走下去。春景，我真的想放弃了。”
顿了顿，又继续说，“妈还不知道这事，你也不用告诉她，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孟春景的心几乎挛缩起来，自责无限蔓延，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姐……都怪我，那天如果我没有骂廖勇，他也不会……”
“傻瓜，和你有什么关系？”孟秋爽垂下眼帘，苦涩道，“其实……廖勇纠缠我挺长时间了。”
孟春景瞪大眼睛，愣住，她联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这一种。
“姐，你怎么……你怎么不告诉爸妈？”
“我告诉爸了。爸那么好说话的人，你以为他为什么丝毫不留情面，一定要告发廖勇？”
孟春景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的渊源，比她以为的还要久。
“如果我当时忍一忍……”孟秋爽猝然顿住，苦笑着摇摇头，“算了，都过去了。”
她拉起孟春景的手，两个人的手几乎同样冰凉。
“除了廖勇，我不怪任何人。更不会怪你。”
孟春景噙着泪，“姐，那明年呢？明年你还高考吗？”
她终究不忍心看着姐姐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孟秋爽眼神迷茫，“我不知道……我……”
“收拾好了！”门里猝然传来许英兰的声音，她随即走到门口，对她们说，“快进来吧。”
交谈就此打断，孟春景无奈道，“姐，进去吧，很晚了。”
孟秋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姐妹俩进屋的同时，许英兰提着桶走出来，嘱咐着，“你俩赶紧睡，水用光了，我再下去打一桶。”
孟秋爽：“妈，明早再打……”
“明天哪儿来得及？盆里留出洗脸水了，你俩洗洗早点睡。”说着她沿走廊快步走去，手中小小的电筒，照亮一条窄窄的光带，她的身影在其间晃动，渐渐远去。
屋内，孟庆祝仍在打呼噜，只是气息比先前平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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