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瑶目光一怔,前来之时她便心有预料,不曾想还真是这件事。她左右环顾,四周的宫婢早就被支开了,就连娴妃身边的贴身宫婢阿珠,也以斟茶之名离开了。
两人挨得近,就像是在说悄悄话。
施瑶藏不住一点,探过身子低声道:“是有关梁璟?”
娴妃点头,手上掂着帕子挡住一半轻声道:“我让娘亲给父亲捎了口信,家父任职刑部,恰恰经手了。”
南梁皇室之名,娴妃还是有所耳闻。陛下打下南梁之后将南梁妖妃带回宫中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是以压根无人在意这位南梁皇帝究竟去了哪儿。
尽管南梁皇室和北夏皇室素有恩怨。
南梁皇帝被关押在刑部大狱之中,除了皇帝的亲信几乎无人知晓。若不是施瑶让她们寻南梁皇帝所在,娴妃也是想不到,为何陛下会大发善心,千里迢迢从南梁带回一个废帝。
这人,难道不是杀了更加合适吗?
千般疑虑漫在心头,她并未多言只是道:“这事本就不该。”
施瑶定定瞧她,只见娴妃面色为难,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娴妃向来只管玩乐,从来不曾想过其中厉害。原只想着是儿女断情小事,但母亲却说涉及两国不得不谨慎。
娴妃从未如此愁苦过,早知便不应下了:“身为后妃,原本就不该管前朝之事。但你我之间有约定,凭着容府的布置,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本来娘亲是想要一口回绝的,但昨日听说了宫中的事情又递了信来。施瑶既然能够为皇帝侍疾,便说明此人在皇帝心中地位极重。娴妃虽有妃位,但是和其他妃嫔一般不过是个摆设。
施瑶只能拉拢,不能得罪,于是便有了这次的遥遥一见。
娴妃瞧了瞧这施瑶,容色秾丽,恰如百花繁盛之花期。娘亲要她注意分寸,娴妃心中难免有些打鼓,道:“娘子既然入我北夏宫门,切莫心有旁骛。”
施瑶面带疑虑,似是不解她为何这般说话。
陛下素有暴君之名,此次收服南梁先兵后礼将整个南梁版图纳入囊中。听说这位南梁妖妃来自民间,当是知道百姓之艰。又愿意因此委身陛下,只求得南梁百姓安稳,定然是明白大是大非之人。
她看着施瑶,若是她的神情有一丝一毫不对,她便将此事撂下。
施瑶点了点头。她明白,娴妃帮她,是冒了险的。
娴妃打了腹稿,见施瑶并未多言,方才折中:“你若是要去见他,那须得听本宫的,去去就回。儿女情长皆是其次,平安归来才是正经。”
儿女情长?施瑶呐呐道:“怎么会?”
娴妃瞪了她一眼,若不是为了这儿女情长之事,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她道:“十日后,本宫母亲前来宫中省亲,到时候你同阿珠一并出宫回到容府,自然有人领你前去相见。但切记,莫要横生事端。”
这也是那日商议结果,十日不多不少,刚刚可以再看看时机。
“其实不是……”这事儿不是很好解释,施瑶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她也瞧出了娴妃的为难,她本就居心不良,但并不是为救梁璟。而是同这些人一般,是为了杀梁璟。
北夏帝留着梁璟也无用处,若是他死了,想必也没有任何忧患。
但眼见着娴妃为难,她心有不忍:“不若算了。”
忽而有脚步声从外匆匆而来,娴妃往回一坐,两人之间凑近耳语的距离拉开。进来的正是阿珠,她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盏冒着热气儿的茶水。
那声算了便湮灭在了其中。
娴妃呵斥道:“何事如此慌张?”
阿珠当即跪下,语带焦急道:“娘娘,殿下身边的海全公公前来求见,人已过了殿门,正在往里走。听说陛下正在四处寻施娘子呢。”
施瑶歪着脑袋:“寻我?”
话语间,那海全已行至屋外,求见娴妃。
这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娴妃没有理由将其拒之门外,便将人迎了进来。进来就只道陛下要见施娘子,施瑶又匆匆跟着海全往陛下的寝宫赶。
娴妃若有所思,陛下原来已经这么看重娴妃了吗?竟然这么一小会儿都放不下。海全进来时满头大汗,瞧着便是十分着急的模样。
娴妃思忖片刻,豁然起身道:“阿珠,本宫修书一封送予母亲。也许,施瑶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比我们想的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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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施瑶踩着厚雪入了暴君的寝殿,里面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寝殿中的宫婢奴才齐齐跪在地上,数九寒天的地板像是坚冰,若是跪久了说不定都能够把膝盖冻掉。
这暴君压根不把人当人看。
施瑶入殿,发现他也没把自己当做人看。
萧厌穿着单衣,赤着脚站在殿中,面色比冰霜还要冷。眼见着施瑶进来,那锐利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半晌不曾挪开。
海全这下根本不敢大呼小叫,低声道:“陛下,施娘子请来了。”
施瑶被扯了扯衣袖,她顺着力道跪在地上,这地板果真冻膝盖,冻得人一激灵。从前在南梁宫当差的时候,她便最讨厌南梁的冬日。这宫中的规矩便是动不动就要跪,而一跪下来便感觉身子的一半都会被冻得麻木无知觉。
北夏更冷,这下更是让人难受。
暴君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他行至施瑶的面前,半蹲下。一只冰凉的手挑起了施瑶的下巴,视线逡巡过她的眉梢眼角,落在她的下巴上。
施瑶心中不明,只觉得暴君那骇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她没抬头,瞧见的便是那玄色的寝衣,以及冻得青紫的足。
他真不冷?施瑶神游天外。
而萧厌却越发暴躁。
不对。
统统不对。
萧厌忍着额角剧烈的疼痛,眸中带着红血丝。怎么又变回来了?为什么是花?为什么不是人?
昨夜所见,竟然是假的吗?
她是那么真实。
萧厌记得,面前的蔷薇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五官精致秾丽,穿着华贵的宫装,是宫中嫔妃的打扮。她睡在龙床的脚踏边,翘着粉嫩的唇瓣呼呼大睡。若是叫她,半梦半醒之间会带着撒娇似的语气说话。
那是一个温热的,活的女子。
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光亮了起来。
进来的太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伺候的太监总是端着一脸笑。萧厌忍着强烈的痛楚,审视着这场梦。
现在,梦醒了。
“施瑶。”萧厌低语,指尖的力道却越发重了,“你叫施瑶?”
他强迫人仰起头来,他只记得这朵漂亮的蔷薇,待着令人十分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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