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菏显然知道木偶做了什么,她没管身后三人如何惊惧,侧身从虚掩着的大门进入了京城中唯一的一座义庄。
入目是一个空旷的院子,从正门到堂前的道路上铺着河道边常见的青石,杂草在青石缝隙中肆意生长。西南角矗立着三根巨大的招魂幡,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仿佛是枉死的亡魂在哭号。
院子四周是一排排低矮的房间,唯一的窗户开的很高也很小,做通风之用。
“你的身体在哪?”陆青菏问道。
小木偶人的手指向西起第三间屋子。
陆青菏上前,抬手推了推那扇木门,上面的镇煞的朱漆早已斑驳,门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灰,看着近期应当没人来过。
她缓步进入,屋子很小,分两排共摆了六口棺材,空气中满是尘土和木料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味——这是尸体的气味。
人类对尸臭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陆青菏的胸口忽然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胃里一阵翻涌,酸水直往喉间冒,实在没忍住弓着腰干呕了几声,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完全是生理的本能反应,小木偶人早有所预料,在她弓身的时候便后仰保持了平衡,还不忘伸手拍拍她的背。
可惜它的手实在太短,看起来更像是在轻抚她的脖颈。
陆青菏又呕了几声,擦去眼角的泪花,勉强笑了一下:“好了,我没事了。”
见木偶看着她,依旧是担心的模样,只好转移话题道:“顾小将军好歹住个单间嘛,这么多棺材,我该去开哪一口呢?”
木偶看她还有精力打趣自己,想来应当是无事了,就往后排中间的那口薄棺上一指。
陆青菏本来觉得自己并不怕这些,但当她触及那冰冷的棺盖时,心脏还是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小小的屋内似乎都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咬牙推开了棺盖。
时值正午,高而小的窗格里透进一束温暖的日光,正巧打在棺中人的脸上。
男人眉骨高且利落,在阳光的照耀下,鼻梁侧边还有浅浅的阴影,整张脸轮廓清晰,线条流畅,若说还有什么不足,那就是过于消瘦了。
陆青菏其实还挺颜控的,画像上那个有着一副好样貌的顾行洲,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她对这桩婚事的反感。
她看着顾行洲只比常人略黑一些的肤色,觉得齐氏夸大了不少,这哪里能说是黑炭,顶多算个脏脏包。
她莫明笑了一声,但很快想起齐氏的一双泪眼,又沉默下去。
杀人最怕亲情刀,陆青菏忽然问:“我能看看你的身体吗?”
她想替齐氏看看,这人在自己母亲看不见的角落,到底受了多少伤。
小木偶人读懂了她的未尽之意,艰涩地开口道:“好……”
*
玄色外衣包裹着的身体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细浅伤痕,几乎遍布整个上半身,粗略看去,竟然找不到多少平整的皮肉。
除此之外还有三道格外显眼的疤痕。
一道在右肩肩头,深痕斜贯肌理,边缘有着不规则的突起,显然是缝合后未等伤势好全又撕裂数次才会留下这般狰狞的痕迹。
另一道是在腰侧,疤口非常大,周围都是细碎的短痕,像一条横贯在腰间的巨型蜈蚣,光看那可怖形状就足以预料当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最后一道是左胸下方的贯穿伤,很深,有着明显的凹陷,看起来像是刚愈合不久,颜色比旁的疤痕稍深一些。
陆青菏不由自主地伸手,从肩头的那道伤痕开始,一一抚过。
指尖在那道贯穿伤上流连,她想起那把差点要了她性命的银簧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在隐隐作痛——直面一个上过战场的少年人的满身伤痕,远比空读边塞诗句里的累累白骨冲击更大。
陆青菏一时分不清是伤口在幻痛,还是自己在心疼。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木偶再度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如今侥幸捡回一命,已是上苍眷顾了。”
陆青菏用泛红的眼睛盯着它,这才发现它居然已经可以完整地说一句话了。
小偶人轻咳一声:“从你打开棺盖的那刻起,我便觉得可以完全掌控这具躯壳了。”
它歪了歪头,看起来的确比之前灵动许多。
“但你现在,还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陆青菏皱起眉头,在她原本的计划里,等顾行洲见到自己的身体,便可以自行回归,届时一切问题变得简单起来。
可现在看来,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木偶的脸上却格外平静,它身上那股笨拙的可爱劲儿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沉稳气场。
它道:“我有种预感,等真相大白那日,便是我重回身体之时。”
*
眼睁睁看着纯情小偶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转变为理智的同伴,陆青菏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她努力压下心头的遗憾,分析道:“当前敌暗我明,首要的,就是保全你的身体。”
感受着掌心下微微起伏的胸口,她担心道:“你这情况,怕是连口水都喂不进去。长此以往,当真无事吗?”
顾行洲回忆:“自我中箭昏迷后,除了恢复伤口时消瘦了些,后面便一直这般,无甚变化,应该不要紧的。况且我的手下如今隐匿在京郊农庄里,若出事,他们自然会进城找将军府求援。”
陆青菏点点头,开口却是先坦白道:“迎亲那日,我并非自戕……”
“我知道。”
顾行洲脸上并无意外的神色:“自你的血染上木偶时,我的魂魄便附身其上了,依稀听见赵大夫与祖母说,你的求生意志非常强,不像是会自戕的人。”
陆青菏恍然:“难怪那日我承认自戕时,祖母脸上有惊讶的神色。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当时情况未明……”
顾行洲正色道:“谨慎无错,你做的很好。”
虽然得到了顾行洲的夸奖,但陆青菏脸上神情却不见松懈,反而越发凝重,犹豫着开口:“可你这伤口的位置,好像与我的一模一样。”
她在心口往下比了个短短的距离:“皆是心口往下半寸。”
她无法肯定什么,这个位置与心脏只有一步之遥,战场上瞬息万变,箭矢射出有所偏移也正常,故而又问了一嘴:“可是巧合?”
但顾行洲一听,声音顿时冷若寒霜:“北蛮人与我们不同,他们身形高大,心脏位置偏下。战场上的北蛮弓兵瞄着我们胸□□出的箭,总会往下偏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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