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脂肪在明火上滋啦作响的焦香,是哪怕瘦肉里也连着筋的油气滴在炭火上带着点苦味的烟熏香,再撒上一点粗粝的海盐,爆出细碎的声音。
东隅岛的特色烤肉就是这么简单,说来也没什么花哨的。
本地的黑猪肉、土山鸡还有沾了主岛的光所以可以低税购入的高品质牛肉,用一根根铁签子穿起,直接在碳炉子上火烤,没酱料,也不提前腌制,只撒盐调味。甚至连香葱都舍不得放,生怕抢占了一点点好肉的原汁原味。
摊主大妈年年戴一顶掉色的红帽子,但烟熏火燎下,她的围裙永远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方好也不知道对于烧烤师傅来说,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是“器”,可有这样认真讲究的态度,大概本身就是能够烤出让人三天不吃就会想得发疯的味道。
方好不是个烤肉爱好者来着。
按理说烧烤啊火锅啊应该是很全民化的没事了,可偏偏方好家里吃得清淡,管得也严。家里未必有多么科学的喂养幼崽方式,但专家说的什么“不可以太油腻”“不可以经常在外面吃饭”等养生策略,实打实地影响了她的母父。
顺带着也影响了她的口味。
方好知道自己轴,小时候没有吃过的东西,长大了就不会轻易尝试。但她也不清楚是哪一天开始,她对东隅岛的接受,就是从这香气里开始的。
她不是个聪明人。
如果她聪明的话,大概不会去念一所普通警察学院——
那时候,她家人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多鼓励,只是用那种典型小市民式的兴高采烈的嗓音说:“哎,挺好的,当个警察挺光荣的,工作稳定,还能穿制服。以后要是能调回来,在咱们这儿当个片警,多体面啊。到时候你妈你爸跳广场舞,你就在旁边当保镖!”
方好私心里反驳“这说的是什么话??”,明面上只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她的家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对未来没有野心,只有期望。
希望她能有稳定工作,有人管饭,有房住,能看得起病。能体面点最好,再加点福气...
——说实话,方好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生活”。
她和她们一样,普普通通长大,普普通通学习,性格温吞,人缘一般,考试时还会紧张到手心冒汗。再努力学了天花板也就在这里了,与其上一个烂大学,去警校说不定还真的更好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好糊糊涂涂地吃了好几年的苦:动辄跑操、体能训练、实弹射击、警棍格斗、模拟处突训练…早起的号声震得她耳膜疼,半夜的突击查寝搅得她神经衰弱。夏天穿长袖长裤站军姿的时候她出过一次中暑,被送进医务室,最开始还因为“体能不过关”被教官当着全班点名批评。
她反应也不快,很多女生打完枪跑出去休息了,她还在慢吞吞地擦枪膛,像个拼命也跟不上的小乌龟。
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也不适合这行。
可是她又不甘心。
她有种奇怪的固执:不能做最好的无所谓,但一定不能“掉链子”。
她真不是那种想赢的人,只是不想拖人后腿。
她不想听教官指着她去挖苦班里其她优秀的女孩子“女孩还是不如男孩”——她知道教官的本意不是真的看不起女孩儿,而是想要通过引起大家对她的孤立来迫使她“进步”。
还好班上的女生们才不吃这一套,她们一点儿也没有对方好坏,所以勉勉强强吧,她苦心锻炼,天天开夜车,终于在毕业前的那一年演练,拿到了个人第二的名次。
没拿到第一的原因...方好始终就是觉得因为自己笨笨的。就像警校毕业那年,同班的女孩子们大多考去了心仪的地方。只有她,甚至没能考上自己家乡的编制岗位。
家里人倒也没责怪她,只是连连叹气:“要不就回来吧,咱托个关系找个企业,别再瞎跑了。”
她明白她们的担心,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够出色,可是...最终是学院的老师帮她想了条路:“去边远地区试试看,那些地方缺人,不要户口也好考。你一直很认真也很能吃苦,也许适合那种地方。”
边远地区啊...她咬了咬牙报了几个岗位,最后,是“东隅岛基层派出所警员”发来了录用通知。
她还记得拟定名单公布那天,自己躲在房间里,把枕头扣在头上也挡不住妈爸的念叨。
“东隅岛?那是什么鬼地方?”
“一个小海岛啊!不是说你晕船吗?”
“真要去那种地方,就是放假也不好回来吧,等三五年过去,谁还认识你!”
“听妈一句话,别去。咱托你小姨找个关系,去企业做个文职,你肯定能干。”
她听着,头发炸了,心也炸了,却憋着说不出什么。
第二天,她咬牙写了一封长信——
那是她人生中写得最长的一篇文字。明明连毕业论文都写得抓耳挠腮,她却在那封信里洋洋洒洒地写了整六页,讲了自己有多想证明一次自己,就算不是多厉害的人,但也想试试,看看是不是能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哪怕是在偏远的东隅岛,说不定她真的能发现自己的价值呢?
她把信塞进她俩卧室的抽屉里,大半夜强硬地抱了抱还在生气的母亲,然后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开往沿海城市的火车。
她从来不哭,但胃一直抽着疼。
她记得自己踏上东隅岛的第一天。
一下渡轮,风大得把她头发吹得像杂草乱飞。她拖着箱子站在码头,周围全是方言夹杂海腥味的吵闹声,手机信号格外弱,导航也崩了。她站了整整十分钟,谁都没搭理她。
那天来接她的,就是张正义。
一个穿着褪色制服、骑着电驴、戴着墨镜、叼着棒棒糖、耳朵上还戴着金属耳夹的中年女人。
“你就是新来的小方啊?”张正义打量她一眼,“我还以为是游客迷路了。”
方好拎着箱子站在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位张前辈一点都不客气。她先带她去了派出所算是报个到,认识了一下唯三的另外一位警察小王。小王和方好没什么好说的,而张正义这一路上可真是嘴巴毫不停歇,开玩笑也没个底线;她把她带去组织给安排的小公寓,说着就走就走,结果还是叉着腰说了十分钟活灵活现的鬼故事。
“你不会害怕的吧,人民警察啊,要唯物啦。”张正义拍拍方好的肩,扬长而去。
而张正义但凡不瞎的话,都能看出来方好的脸已经惨白得没有人气了。
当天晚上,她一个人把自己锁进屋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对不起组织一下,把所有灯全开了,这还又站在床边好一会才敢换衣服呢。
就在上衣遮住眼睛的瞬间——啪嚓!头顶的灯就闪了两下。
啊啊!
第二天正式上班时,方好的气色活见了鬼,而张正义的那张嘴还在添油加醋地叭叭叭。
方好——忍了。然后用手机刷“东隅岛+志愿者+调岗+怎么申请调回城市”。
她真的以为自己来错了。她想象中的所长应该是一位威严又和蔼的大家长,有着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动动手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那样。而不是张正义这种、这种...算了!
可大概是她那张脸实在太不会伪装情绪,小王只是勾头看了她两眼,就看出来了。
“晚上想家啦?”小王问。
她摇头。还真是没想家。
“得了。”小王叹气,不用猜就知道罪魁祸首,回头立刻冲张正义一嗓子:“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你高兴了?”
张正义一脸无辜:“我哪吓她了?”
“晚上闹鬼那段!”
——小王怎么知道?难道张正义吓完她后还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方好看似趴在那里看卷宗,实则竖起耳朵注意力一刻不离那两位。
“哎哟,我随口一说,她真信了?!”
“姐你做个人吧...”
两人吵着吵着,没一会儿就出去巡逻了。到了晚上,只有方好还在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等她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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