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来的正是红英堂的一众打手,以及潘太爷等人。
看见潘太爷,孟灿云起先心头一跳。
待言麟之朝她递来安抚的眼神,她才恢复镇静,暂时摈弃脑海中不好的猜测。
“还是年轻人跑得快呀!穿街走个对过,我老头子都喘不上气儿。唉,不中用咯!”
潘太爷由芳儿搀扶,从雪地里慢慢走到屋檐下。
他身后紧跟着王仲昌、王氏兄弟。几位王姓老爷一路淋雪,都跟丢了魂似的形象狼狈,全无饭桌上的意气风发。
最后进屋的是陈巨仁。只不过他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来的,浑身鲜血,眼睛沉沉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您既然知道利害,还较劲跑什么。这大雪天的,跌一跤可不划算。”言麟之堆笑迎上去,欲接替芳儿搀扶潘太爷。
潘太爷摆手推开他:“抓贼呢,不跑快点怎么行!”
言麟之神色一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说话间,一个短打青年搬了一把太师椅进来,另两人找来炭盆生火,还采了一桶雪来烧。
潘太爷坐定,芳儿先奉上一碗茶,间隙再烧好一杆烟。待潘太爷喝完茶,芳儿便将大烟喂至他嘴边,服侍他抽嘬。
歇停半晌,潘太爷幽幽开口:“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呀?”他问得慢慢悠悠,绵长的语调充满威压。
言麟之恭敬回他:“正准备——”
“没问你。”潘太爷扬声打断,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言麟之遂闭嘴,朝孟灿云静静看去。
孟灿云从潘太爷等人进屋,眼睛就在到处搜寻。
拖延不走,就是在等他们追上来,以确认陈氏私藏的经卷最后是否会被潘太爷成功抢走。
现在看,潘太爷、王仲昌都安然无恙,但也没有发现他们携带任何可疑的事物。
吴龙到底成功没有?
“孟小姐?”潘太爷半天没等到孟灿云出声,不满地拔高音量。
孟灿云稳了稳心神,思路飞转:“潘太爷,您过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一顶呢绒帽子?”
“帽子?”潘太爷不解。
“对。刚才只顾逃跑,帽子不小心弄丢了。那是表哥才送我的,百货公司再买不到第二顶。”
“你们不是躲去柴房了吗?”潘太爷暗黄的眼珠悠悠一转,吐出一口浓烟,“逃什么,跑什么,又怎么在这儿的?”
“本来是要去柴房的。”孟灿云看了一眼昏死的陈巨仁,头皮发麻,“但是陈老爷不是说让我们挑宝贝吗?我看中那张绢画,想回去拿走的。然后就碰见……”
“碰见什么啦?”潘太爷紧紧盯住她,浓烟后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犀利。
孟灿云咽了咽口水:“碰见警察在抢东西。”她看向言麟之,后者朝她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幸亏麟之赶上来救我。当时警察发现了我们,我们就往后花园跑,然后掉到井里面,发现了一条密道……”
当时她执意跑回去的缘由,芳儿应该已经告诉了潘太爷。
不过警察与黑衣打手厮杀的时候,除了她和言麟之,没有第三人在场。所以她大胆隐去这段不说。
“孟小姐命都不要,却惦记那些个宝贝?这可不像富家小姐的做派。”
孟灿云尴尬笑道:“不怕您笑话。我小时候家境不算好,养成囤物的毛病。平时丢个小东西都会心疼好久,那些经画价值连城,我更舍不得放弃……您来的时候,我正想回去找帽子,麟之觉着危险就拦住我,可我不听,我们两个差点吵起来……”
找帽子有几分可信,不然不应该停在这里不走。
潘太爷仍存几分疑心:“我与严会长相识二十多年,据我所知,他的生母、养母都是大户人家的独生小姐,并无兄弟姊妹。你既是严会长的表妹,认得是哪一门关系啊?
“范姨妈是表哥的养母,我的母亲与范姨妈是结拜的姐妹。”
幸亏陈泰予曾经向她介绍严录的身世背景,她也恰好记住了。
面对潘太爷的一连串质疑,孟灿云始终小心作答。
她领教过这位老爷的行事手段,因此言语间乖觉讨巧,进退有度。一通解释浑圆自洽,竟挑不出毛病。
潘太爷大约信了她的话,神色逐渐舒缓。
炭盆里的木柴烧的噼里啪啦,火星子蹦得老高,铁桶内的雪水煮开,水蒸气腾腾往上冒,跟烟气混搅在一起,烘得屋里又暖又香。
“阿爷,水烧好了。”
“嗯。”潘太爷慵懒地点点头,“麟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言麟之被压了半晌,这会儿解开口封,自然不敢怠慢,诚恳道:“事由小孟交代的很清楚,我无甚补充。唯独要向阿爷道歉,我的擅自逃命,害阿爷担心,实在不该。”
“错啦!”潘太爷摆摆手,擒着烟杆指指身后的芳儿,“你留芳儿一个儿在柴房,害她险些丧命。你该向芳儿讨饶。”
言麟之便转向芳儿:“对不起芳儿。”
芳儿掀开眼帘无甚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垂头继续给潘太爷揉肩。
“看来芳儿不情愿就这么饶你呀。”潘太爷呵呵笑着,像一位慈祥的长辈,“芳儿,瞧在阿爷的面子上,给麟儿一个台阶吧。”
芳儿果真仔细想了想,附在潘太爷耳边悄声细说一阵。
“哦?啊,好啊。”潘太爷的胡须一阵轻颤,待芳儿说完,他回转头对言麟之道,“芳儿说,今儿这雪天令她记起《野猪林》的‘大雪飘’,她喜欢这段戏喜欢的紧,让你唱来听听。”
言麟之微微一顿,不消片刻又很快调整情绪,作势就要起唱。
“麟儿啊,许久没有唱戏,规矩都忘啦?”潘太爷敲了敲扶手,“且戏台不在屋里呢。”
言麟之的神色终于全然严肃起来,他朝屋内众人慢慢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在孟灿云身上落定。
“小孟,又要叫你看我出洋相了。待会儿可不许笑。”
说罢,他开始解衣襟扣子,从外到里,一件一件脱掉。
当最后一件衣服落地时,有人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言麟之的身上竟然布满伤痕。胸前是红紫淤斑,串珠似的血痕;后背是鞭痕、烫痕细密交错,整个上半身很难找到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孟灿云怔住。
她之前在督军府撞见过他的“伤”,但是这次明显更严重,而且……都是新的。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盯着他看,有轻蔑,有贪婪,只有孟灿云的眼神充满同情和不忍。
言麟之微微一笑,昂首走向屋外。
雪花纷纷扬扬,一朵一朵堆簇在他浓密的头发上。风雪裹身,为他披上一层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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