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这么大,他未必能就寻到咱们吧……”她左顾右盼,心存侥幸。
玉真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暗示她是个负心人。
文照鸾没来由有些心虚。
就今日赏春芳而言,她确是有些对不住崔道御。
这一场与她身份格格不入的雅会,她原是不该来的。早先她是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谁也不会那么不长眼为她相看人家;哪怕太子如今入了皇陵,她的父亲仍是凤阁鸾台的宰相,母亲是博陵崔氏主家的嫡女。她生来所衔的高贵身份,绝不容许她踏足这样卑小官宦的门庭。
父亲早已迷失在位高权重的宦海漩涡里,母亲仍执迷于皇亲国戚的金色蜃景;只有她,被太子死前那双充血的、不瞑目的疯狂目光震骇心神,提前刺破那场美好得可怕的幻梦,隐约瞧见正扑面而来的惊涛骇浪。
——走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的命运的惊涛骇浪。
老皇帝尚康健,新的储君之争暗流汹涌;她嫁与谁,都是整个文氏的偏向和助力。偏偏这不是圣上所愿意看到的。
怎样消除一个帝王的忌惮?
文照鸾嘲讽地想,她只要随便挑个小门小户嫁了,各方的拉拢势力没了指望,从姻亲这一层,皇帝便可暂时放心了。
父亲不许她择低枝,她便去找姑母。姑母身为局外人,总能洞彻些利害;
母亲不许她随意出游,她便下帖请来表兄崔道御,借着与他踏青的名头,途中撇了表兄,车马转向,豁出去赴这一场春日宴。
赏春芳的结局她十分清楚——父母暴怒、亲戚耻笑、外人津津乐道。
相比起来,“表兄会哭”这个后果,已经是十分十分微不足道了。
前尘往事在她脑海里刹那转过一圈,还没来得及多转圜,耳旁便炸响了玉真紧张到头反而松了一口气的话声:
“崔郎来了!”
·
崔道御,她的表兄,宛若一只受伤的折翅白鹤,拨开艳艳开得正烂漫的湖畔花丛,沿着岸,孤注而痛苦地向无情刺伤他的冷酷猎人而来。
起先他急趋几步,习惯性地朝他一向喜爱的表妹快步走来;而后踟蹰立住,白玉高洁、近乎秀美神性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苦痛,那痛苦渐渐覆盖了他无瑕的面庞,仿佛锥心刺骨,使他几乎踉踉跄跄;
待得与文照鸾心虚的目光相遇,陡然得了她赠予的愧疚的勇气一般,白鹤忘净了身上伤痛,扑腾着洁白的翅羽,带着莫大无悔的信念,反而越走越急,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文照鸾这一刹极度地想一走了之,但碍于亲戚的情面,生生忍住了拔腿奔走的冲动。
崔道御着一身玉白,衣袂翩然,和阗玉羊脂似的佩在腰间,隽雅气度非一般人可比;只是向来一丝不苟的束发因匆忙追逐而拂乱了一些,但这无损于他的高雅,反平添了一分绝然的动容。
“表妹……”他终于停落在她几步之外,还未再多说几个字,眼眶内早已雾气弥漫,氤氤滚滚的水汽几欲落下来。
文照鸾就知道要糟。
玉真抢先一步,拦在二人之间,有礼有节地下拜了拜,“崔郎君。”
“公子”是外人客气生疏的称呼;对内,自家人之间,彼此只用“郎君”相称。
崔道御张嘴,欲言未及,玉真早已滚珠炮似的连番开口:
“崔郎好快的车马,我家女郎跟在您的车驾身后,殷殷追赶,却也望尘莫及;才拐过东市,您的车驾便绝尘而去。我家女郎有心追逐,又怕被知情人瞧见了耻笑。恰逢姑母文氏夫人从此经过,因要赶赴一场春园游宴,不及将女郎送归家中,索性这才一道携来。咱们知晓郎君随后定要赶来,特地在此歇候。若是郎君不来,咱们才该着急呢!”
崔道御泫然若泣的目光绕过玉真,望向文照鸾。
这是要向自己求证了,她猜测。
表兄通常很好糊弄,任是什么鬼都不信的谎话,只要从文照鸾嘴里说出来,他就会捏着鼻子相信。
因此,按惯例,文照鸾打好腹稿,接过玉真的话头,准备扯谎:“我……”
“表妹,”与往常不同,这一回,崔道御打断了她。
他脸上的神情使文照鸾预感不妙,这一回恐怕不太好糊弄了。
果然,崔道御开口,哽咽声尚在,目光已变得坚定,“我心悦你。我已决意,向姑父提亲,娶你做我的妻子。”
文照鸾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失声问:“你已与我父亲提了?”
“还没有……”
三魂七魄这才归了窍。
芍药枝头低曳,杏花袅袅成香,暖燕衔泥,云雀啼春。安静的一阵清风,拂过文照鸾鬓角额前,使她有些发痒。
她拿不准主意,是否该先作个娇羞模样,但想来还是说正事要紧。
“你不能向我家提亲。你当知我如今身份尴尬,举凡有乌头大门的人家,论及姻亲,莫不与我家避嫌。更何况崔氏望族,你的妻子总应该是个福泽深厚的女子,而不是我这样克姑克夫之人。”她好言相劝。
不料崔道御比她激动,“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除了你,我不要别人!”
崔郎从前虽黏人,但今日格外地不讲道理。文照鸾耐着性子再劝:“不可能的,就算你执意,舅母也绝不会应允。何必到时闹得彼此不快呢?”
“母亲……母亲她……”崔道御神色有一瞬挣扎,转而决然捏紧了拳,白玉的面颊染上一丝激动的红晕,“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瞧你沦落在卑贱的门户,受人耻笑!况且我那样、那样……母亲她必定知道的!她会同意的!”
沿湖似乎有人察觉争执,遥遥对面看过来。文照鸾开始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半点玉真的影子。
打那句“我心悦你”开始,玉真就已溜得没影儿了。
孤军作战的文照鸾硬着头皮,还得劝表兄不要想不开,“你是深孚众望的崔氏子弟,言行举止莫不为天下俊杰树立表率。你若是娶了我,平添幽冥中的厄运不说,世人或有好谗言的,构陷崔氏有反心,你又如何自辩!”
“那是世人短见,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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