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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嫂若有所思,大堂嫂则气得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这胎要是生不出儿子,定是被小姑气的!
“儿子拿了房子跟地,以后是要给爹娘养老的,你拿了呢?你能给爹娘养老,能给爹娘摔盆吗?家里好东西都是你的,素日里我不爱计较那些一口两口,可房子地你也要,是不是太贪心了!就是说出去我也占理!”
全天下的嫂子都不会希望小姑子一直住在家里,更不希望她们来分属于自己男人跟儿子的地。
像大堂嫂二堂嫂,她俩原本没打算直接发难,毕竟家里人对于宝珍的态度世人皆知,她们要是表示不满,反倒成了她们的错,那点吃的穿的,给了也就给了,房子跟地,绝对不成!
于宝珍撇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不孝顺就不能分家产似的,你家里那些个兄弟不也分家了,他们个顶个孝顺吗?个顶个都能摔盆吗?不见得吧。”
村里好些个闲汉,他们既不勤快也不孝顺,甚至分了家还要去蹭老两口那口吃的,也没见朝廷颁布法律,说这样的人不能分家产呀,那凭什么要求她养老?而且于宝珍长大后天天在村子里到处乱窜,没少见回娘家伺候老人把屎把尿的女儿。
总之不是女儿伺候,就是儿媳妇伺候,儿子伺候的也有,但少之又少。
大堂嫂被于宝珍气得捂住肚子,一副我被你气坏了的样子,向来天真可爱似乎很好糊弄的于宝珍却一点不慌,又不是她的错,是大堂嫂自己小心眼,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要指望别人帮她爱惜?
大堂嫂想闹,要是不趁着怀孕时候闹,等孩子生下来了,她可就没底气闹了。
再加上于宝珍居然一点不心虚不愧疚,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得她心里来火,因此等老于家一家人都回来了,她跟没事儿人一样等到吃饭,然后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件事。
“爷,爹,你看我这肚子也大了,以后保不齐还要再生几个,二弟妹说不准很快也会怀上,等娃娃们越来越多,家里的屋子怎么住啊?”
她倒不算太蠢,没把自己的心思摆明面上,可于家人又不傻,好端端的突然提屋子干什么?孩子生下来才多大,到分房分地至少得十几年。
于老抠眼皮子一抬:“咋,想分家?”
大堂嫂可
不敢这么说,现在全家只有大房两个儿子成了婚,二房三房的儿子还都没讨媳妇呢,哦,他们大房讨媳妇凑了彩礼摆了宴花的都是公中钱,成完婚立刻就要分家不管二三房,天底下有这种好事?
于老大把筷子拍在碗上:“老大家的,你想说啥直接说,别拐弯抹角。
大堂嫂摸了摸肚子,脸色有点红:“我没旁的意思,就是今天听小姑说,以后家里的屋子跟田地有她一份,所以……
“不是我说的。于宝珍打算大堂嫂的话,语气甜甜表情甜甜,却很耿直,“是你跟二嫂在屋子里抱怨我不该拿,说别人家的女娃都没有,所以我不该拿,你也不同意。
二哥大碗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告诉他媳妇时曾再三叮嘱她别跟大嫂说,就是知道大嫂有点小心眼,没想到她还是说了。
二堂嫂捏着手指头努力露出笑容:“我就是跟大嫂闲聊时无意提起来的……
是不是闲聊,是不是无意,这些都不重要,于老抠昏花的老眼从两个孙媳脸上扫过:“这家里的屋子,是我跟你们奶奶盖出来的,老人家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你要是有意见,你也回娘家要。
大堂嫂眼里蓄满泪水,被家里最大的长辈这么说,她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于老太惯例将最好的几块肉夹给于宝珍,道:“宝儿是我家唯一一个姑娘,大盘他们跟她虽是兄妹,但人长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我们给宝儿多考虑了点。再说了,也没多给,她哥哥们有多少她就有多少,你看不惯也别往外说,没人爱听。
大堂嫂这下眼泪止不住了,辩解道:“我哪有那个意思,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日后找个好婆家,屋子跟地都是现成的,哪里就需要家里给了?
这才是她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于宝珍要这些根本没用啊!
这回是于宝珍开口:“是这样吗?那如果我大哥现在把你赶出去,你有屋子住吗?有地种吗?
照大堂嫂的意思,嫁了人自然就有屋子跟地,但房契地契上有她的名字吗?人家愿意留着她,她才有地方睡觉,人家要是不要她呢?
家里给于宝珍分了房分了地,这就能够保证无论她身处何等境地,永远都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看样子大
嫂娘家人从来没替大嫂考虑过这些。于宝珍吃了一口肉,露出同情的眼神,“好可怜啊,我家长辈能为我想到的事,大嫂娘家人怎么想不到?是没这么想呢,还是压根不想给呢?
恐怕两者都有吧。
不争娘家属于自己的,也不争婆家其它兄弟的,只争小姑的,这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她于宝珍可不是软柿子,她是一颗栗子,有坚硬的壳儿,外头还有一层刺。
大堂嫂还想垂死挣扎:“可小姑不还有一份单独存的嫁妆吗?
于老太没想到孙媳妇连这也盯上了,冷笑道:“你要想要,找你奶给你存去,再不然你也出去碰点野猪狍子什么的回来,卖了钱交一小部分给公中,剩下全属于你,我没意见。
大堂嫂直接气哭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野猪狍子是想碰就碰的吗?就算碰着了,那也不是她能抓的呀,说不定自己的小命都要送进去呢!
二堂嫂全程明哲保身不说话,她想起自己出嫁前,家里几个嫂子也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因为她在家里住着,明明吃的是爹娘的穿的是爹娘的,嫂子们却一个比一个难受,恨不得立刻把她嫁出去。
她跟哥哥们一样,也是在那个家里出生的啊,为什么她不能在家里一直住?哥哥们不就住着吗?
为什么都是成家,偏偏只有她要从自己家,去别人家住?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想的,想的多了,就感觉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白活了,所有的认知全被推翻,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至少二堂嫂没有。
她已嫁入于家,说不定肚子里已有了孩子,丈夫对她很好,还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好端端一个家,难道要拆了?到时候娘家婆家怎么说,村里人又怎么说?
如果了了在这里,大概会看到那点像是破土冒头的本性,又像乌龟一样缩了回去,且再也不会冒出来。
大人们吵架,于宝珍不说话,她娘她爹都是彪悍的,不会让她吃亏,她只要在适当的时候给出一点反应就好。
最后这场架以大堂嫂哭着起身回屋为结尾,旁人继续吃饭。
哭归哭,第二天早上,大堂嫂又跟没事儿一样了。
其实于老抠家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和谐,毕竟一人一个心眼
子,是人都有私心,所以生活在避免不了磕磕碰碰,除此之外,于家村就这么大,谁家吵架撕打,基本人尽皆知,所以于宝珍很小的时候就感觉,有时候大人们流眼泪或者大吼大叫,似乎并不是真的伤心或愤怒,更像是一种手段。
要是流两滴眼泪说几句诛心的话就能抢到银子或是房屋,你难道不乐意?
大堂嫂哭吧,眼泪流干了她也不会心软,更不可能愧疚,再哭下去,她连大哥那一份都要抢。
别人家偏疼的那个孩子,总能得到的比别的孩子多,村里分家的不少,哪个是真平平均均的分的?
由于大堂嫂哭闹这一回,于老太当天晚上就跟于老抠说,让他次日就带宝儿去镇上学堂找那个据说很有来头的女夫子。
所以大堂嫂跟没事儿人似的吃完早饭,发现爷爷竟然换了身平时不怎么穿的体面衣服带于宝珍出门,心中立时警铃大作,问男人:“爷带小姑去哪?
大盘闷声不吭,气得大堂嫂肚子又疼了。
从于家村去镇上挺远,于老抠一般会背个大背篓把孙女装进去,于宝珍就坐在背篓里看天看地看小花小草,乖乖不闹腾。
“爷,镇上什么时候来了个女夫子啊?
她都没听说过。
于老抠也是去镇上卖东西时听人说的,他回答道:“听说是从府城来的,学问大着呢,不仅教念书,还教规矩跟刺绣,咱宝儿想学啥都行。
于宝珍不想学规矩也不想学刺绣,她更想念书识字,不过她好奇地问:“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能考秀才呢?
这个问题于老抠无法回答她,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为什么呢?
他从来没想过,就跟他没想过为什么他生来便是老百姓,别人生来便是皇亲国戚一样,为什么他带着全家人拼命种地家里还是一贫如洗,达官显贵却山珍海味享用不尽。
他看见富人会害怕,看见衙役会害怕,看见当官的更怕,怕到颤抖下跪,这又是为什么呢?
人世间怎么就有这么多为什么?
于宝珍巴着背篓边缘,胖鼓鼓的小脸蛋格出一层呼呼的肉:“我要是能去考秀才,肯定不像于毛蛋那样,连着三年都考不上,他太没用了。
怎么会有人被称为神童却接连三年落
榜?每次听到村里人夸于毛蛋,都夸他聪明有出息,可村里人夸她,却是夸她漂亮有福气,咋地,她于宝珍就不配被人夸聪明,就不配有出息?
男娃出人头地有很多种方式,女娃除了嫁人还是嫁人。
奶奶在家织布时,曾给于宝珍讲过所用的织布梭子的故事,讲一位聪明的女子如何改进了梭子让织布的速度变得更快,可是这个女子被人叫做陆夫人,只知道她嫁在了姓陆的人家,成名为天下人所知,也不过“陆夫人这个称呼。
于宝珍感觉很奇怪,这也算是名字吗?如此大的成就,难道不值得把她的名字宣扬到世人皆知吗?
于老抠默默点头:“爷也这么觉得,咱们宝儿才是最聪明的。
爷孙俩早上吃完朝食出发,中午才抵达镇上,于老抠只是听人说,并不知道这位女夫子家住哪里,哪怕他在鄄州从小活到老,对这个镇子他依旧不熟悉,每每到来,总觉得心慌忐忑。
于宝珍这个好奇宝宝,伸着脑袋四处瞧,她强烈要求自己下地走,但镇上人多,于老抠可不敢让她下来,他家宝儿是个可爱无比的胖娃娃,万一叫拐子抢走可咋办?他上了年纪,力气不如年轻时大了。
但巧的是,他刚找上第一个人打听,对方就知道女夫子住在哪儿,而且正好跟对方住同一条巷子,正好要回去,正好顺路,正好带爷孙俩一起过去。
女夫子家住在镇上靠西边的地方,是所三进的院子,前院改成了学堂,门口还挂了块匾额,上面写着“求知女学四个字。
门口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见有人来,态度极好,满脸是笑,连忙引着两人进门。
于宝珍对女夫子好奇死了,她只有过一个夫子,就是那位老童生,两人相看两相厌,要不是想认字,于宝珍才不在那破私塾读呢!老童生眼睛长在头顶上,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偏又贪她家的双倍束脩,教她也不尽心,且教书时常常当着全班同窗的面冷嘲热讽。
求知女学的夫子姓罗,是一位看起来性情淡薄的成熟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盘起,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也不涂脂抹粉,可于宝珍一眼就觉得她比老童生靠谱多了,也厉害多了!
不怪于宝珍看不起老童生,一个从年纪轻轻
考到白发苍苍也还是童生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仅学识差,学习能力也不行,跟那种夫子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这种人竟也敢开私塾,真是不怕误人子女。
“见过夫子。”
于宝珍已从背篓里下来,像模像样拱手作揖。
罗夫子笑起来时,那种淡薄的气息便消失无踪了,显得很温和:“在这里,要称呼我为罗老师。”
于宝珍乖乖再行一次礼:“罗老师。”
罗老师微微颔首,问于老抠:“老丈送孙女前来学习,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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