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湛穿件玄色常服,日头晒着,衣上暗纹才泛出点淡光,不眯眼细瞅几乎瞧不见。
他先扫了眼桌案上的茶盏,见茶水还冒着细白热气,眉头才松了松,抬手冲裴知微摆了摆,示意她不必起身。
“刚从御花园过来,听说太后召你许久,想着你头回进这宫闱,怕拘束得慌,就绕过来瞧瞧。”
裴知微指尖还沾着茶盏的温气,顺着话头道:“劳殿下挂心了,太后娘娘性子温和,不过问了些冯朝案的细节,还赏了我这支镯子。”
说着就从锦包里摸出翡翠镯。
“还得多谢殿下先前在太后跟前提过我的勘验本事,不然我哪敢在娘娘面前妄言。”
她语气里满是真心感激,只当萧云湛的提及是对“同道者”的认可,压根没往旁的地方琢磨。
萧云湛听了这话,耳尖竟悄悄漫开层浅红,他忙错开眼望向殿外,连声音都放得轻软了些。
“太后在后宫待久了,少见外头的新鲜事。
本王先前请安时,偶尔说起查案的细节,提过你从地毯上找鞋印、辨伪鞋印的细致。
不过是说些琐事解闷,算不得特意夸赞。”
这话半真半假。
那日在凤仪宫请安,太后问起冯朝案,他分明没少讲裴知微如何看出破绽、如何揪着线索细究。
只是这些话这会儿不知怎的,偏生说不出口,只能借“解闷”的由头轻轻揭过去。
裴知微没细琢磨,只笑着点头。
“不管怎样,都得谢过殿下。若不是娘娘肯听这些话,我也不敢说那些僭越的话。”
两人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李戎的声音。
他躬身进来时,脸色比往常沉凝不少,凑到萧云湛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萧云湛原本还带着点浅笑意的脸,瞬间就沉了,眉峰也拧成了疙瘩。
“出什么事了?”裴知微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
“罗升死了。”萧云湛的声音裹着层冷意。
“说是他跟着漕船回江南,夜里在船上喝了酒,失足掉江里了。”
裴知微心头一紧:“他常年在船上讨生活,怎么会失足?”
“漕运司的人说,他上船前跟船工喝了两坛,到了船上又喝多了,脚下没稳住。”
萧云湛指节轻轻转着扳指,唇边勾出抹冷笑,“呵,这说辞,还真是连装样子都懒得装了。”
裴知微正想再问,殿外的内侍却来通报,说请各位眷臣去赴宴。
“先去宴席吧,这事回头再细论。”
萧云湛起身,两人并肩出了西偏殿。
沿途遇上几个宫女太监,都忙着躬身行礼,眼神里虽带着点好奇,却没一个敢多停脚,匆匆就过去了。
今日天好,宴席设在御花园的彩棚下,按老规矩分了男女两席。
男席在左,女眷的席位在右,中间隔了片开得正旺的秋菊,黄的白的堆在那儿,瞧着热闹。
帝后的主位设在棚首,身后立着持扇的宫女和捧茶的内侍,既有着皇家宴席的规整庄重,风里又飘着清香,倒添了几分暖意。
裴知微刚踏入女席,燕惊鸿便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燕惊鸿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压低声音问:“太后可有为难你?去了这么久,我心里总不踏实。”
“母亲放心,娘娘非但没说什么,还赏了我这个。”裴知微说着,将翡翠镯子递到母亲面前。
一旁的礼部侍郎夫人凑近端详,笑道:“这翠色通透,像是太后平日戴的那只。裴娘子得这份赏,可是难得的恩宠。”
话音未落,皇帝已举杯示意宴席开始。
内侍清亮的唱喏声响起,宫女们捧着描金食盒鱼贯而入。刚摆上桌的菜肴蒸腾着热气,油香与酱香在席间弥漫开来。
裴知微才尝了一口蟹粉豆腐,就见男席上一人起身。
那人一身回纥金纹长袍,金线在衣料上盘出细密的云纹,走动间流光隐现,有如金云翻涌。
腰间那条腰带更是夺目,密密实实嵌满了五彩宝石,每颗都有指节大小,此人正是随使团入京的回纥贵族,阿古拉。
他起身时肩背挺得笔直,动作沉缓如山岳推移,目光徐徐扫过满殿宾客,最终稳稳落向御座上的帝后。
开口时声如铜钟,震得宴席末座也能听的字字清晰:
“启禀大梁陛下,外臣有一事,想请陛下明示。”
皇帝将手中的玉酒盏轻轻搁在案上,唇边仍凝着宴席上未散的浅笑,“使者但说无妨。”
阿古拉向前迈了半步,声调陡然扬起:
“陛下可还记得,数月前我回纥商队在江南遭劫之事?当时江南官府上报说,已经抓着山贼了,这案子算结了。”
皇帝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两下,想了想。
“朕倒真有印象。江南按察使奏报说凶徒已经伏法,朕还特意让户部补了商队的损失。”
阿古拉躬身行了一礼,再直起身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卷叠得整齐的文书。
他把文书高举过顶,说话的调子比刚才紧了些,只是旁人不细听听不出来。
“可外臣近日得了份密报,上面说,那些所谓的山贼,其实是官府抓来顶罪的流民!
真正的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席上一下子静了,连秋风卷着菊|花瓣的簌簌声,都听得真真切切。
皇帝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语气里也带了点疑影儿:“这顶罪的说法,是从哪儿来的?”
“陛下明鉴!”阿古拉眼睛里急得发亮,声调陡然高了些,
“密报里写得明明白白,那些流民压根没去过商队遇害的地方!
地方官为了快点结案,竟这么敷衍了事!
大梁要是真心待我回纥,怎么会做这种欺瞒的事?这不止是轻慢回纥,更是轻慢两国的邦交啊!”
这话一出口,席上的气氛顿时像冻住了。
男席上的大臣们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先开口。
这事儿沾着邦交,说错半个字都可能惹祸。
回纥和大梁向来有茶马互市、丝绸贸易的情分,要是因为这案子闹僵了,不光边贸要受影响,说不定还会闹出邦交风波。
皇帝接过内侍转来的密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眉头越皱越紧,原本温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阿古拉使者,”皇帝的声音听着平稳,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大梁和回纥交好这么多年,绝没有轻慢的意思。
要是江南的官员果真如此懈怠,朕必定严惩不贷,还回纥一个公道。”
说罢,他转头看向男席左侧:“裴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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