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允梦到了妈妈。
很久违。
她已经三年多没有梦到妈妈了。
刚去世的时候,许初允天天都会梦到,每次醒来之后枕头都是湿的。
那段时间,她黑眼圈很重,整夜整夜地做梦,睡眠质量极差。
她却不敢醒来,也不愿意醒来。
醒来之后,永远没有回应的聊天框,永远再也拨通不了的电话,永远的,再也没有妈妈做的饭菜,没有妈妈的唠叨。
她宁愿整夜整夜地做梦。
而再度见到妈妈,许初允认真地、不错眼地看着她。
林蓁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不过三十岁出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目光很柔和,很眷恋地打量着她。
许久,林蓁才温柔地开口:“乖乖长大了。
许初允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又是梦。
她怕开口说话,这个梦就碎了,散了。
只是这个梦做得不太踏实,她隐隐约约觉得,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在等她,却脑海一片混沌的倦怠,想不起来。
林蓁却忽而伸开双臂,拥抱了她。
许初允身体僵住。
似雾非雾的拥抱,虚虚实实。
她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柔慈祥面容,熟悉又陌生,睁大眼睛,“妈妈……
两个音节出口,她哽咽住。
“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林蓁在她耳边轻声道,眼神温暖又欣慰,语气和缓似天边漂浮着的云朵,“也有爱你的人,妈妈放心了。
“好好地,回去吧。
“小允。
“妈妈一直在,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呢。
薄如雾的怀抱化作散落的碎片,许初允怔在原地,还未明白林蓁话语的意思。
下一秒。
漫天飞舞的大雪,银白的世界。
有人漆黑的眉梢落满雪花,黑色大衣上也挂着霜,狂风吹起他的围巾一角。
雪花簌簌落落,覆盖在蜿蜒的一串足迹上,将脚步也盖住。
寺庙里终年燃烧着香烛,檀香袅袅,烟尘如雾。
佛像森严巍峨,唇边笑意一分,慈悲眼,怜悯地看着寺庙内一身风雪的男人。
他注视金身佛像,半响后,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笔直挺拔的脊背折下去。
沉沉地一磕。
像积雪堆满的傲松,‘啪嗒’一声,压断了枝丫。
随着那一磕,忽而有一声浑厚悠远的钟声遥遥传来。
祈愿黄纸应钟声而断落,被风吹进香灰里,火舌从一角慢慢舔舐。
隐约可见俊逸挺劲的楷书字体,字字镌刻清晰:
【信徒江闻祈,愿以二十年阳寿相抵,换爱妻初允余生康健,岁岁平安。】
……
钟声悠远,许初允原本迷糊的意识都随之猛然一颤。
好似,那朵云终究落回了她的臂弯里。
这一次,许初允抓得很紧。
……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眼皮很沉,很重。
许初允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的世界从模糊一点点清晰起来,想象中的白晃晃灯光却没有出现。
她眨了眨眼,睫毛轻颤着。
病房里光线柔和昏黄,不刺眼,却又不至于昏暗。
许初允微微侧过脸去。
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和生涩,幅度也很小。
旁边,男人侧枕在病床头,眉眼漆黑,眼下淡淡乌青,唇色极白。
像是在浅眠,只是微折的眉心,显示出他睡得并不安稳。
熟悉的侧颜线条,俊美利落。
却比记忆中的面容,要清减瘦削许多。
**四肢慢慢恢复知觉,像是潮水破冰,万物复苏,真切的触感将周遭的气息一点点传回大脑神经。
全身上下都清清爽爽,很暖和,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有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从手腕处传来,许初允看过去。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一直握着她的右手手腕。
除了病房里惯有的一点消毒水味,还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干净气息,安稳的,妥帖的,就在她的身旁。
许初允张了张口,还没有发出声音。
这样细微的响动,已经惊动了病床前的男人。
江闻祈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那目光很深幽,又很静谧,像是千转万转的一种凝视。
许初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视线在空气中相触的一瞬间,胸口就酸涩起来。
一抹温热猝不及防地蓄在她的眼眶。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江闻祈按下了铃。
“患者醒了?
没过多久,闻铃而来的医生询问着许初允,看她说话和表达的清晰程度。
护士们熟练而专业地给
许初允检查瞳孔高压氧做了脑电图拍CT抽血等等一系列检查。
原本拉上的窗帘掀开清新的空气灌入。
等检查结果的途中有人闻讯火急火燎地进入病房。
高秋莲看到靠在升起来的病床上的许初允。
她面容素净
像是初临世间的婴儿更惹人怜爱。
“……小允。”两个字高秋莲一开口就哽住了。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心眼这么倔呢?
“奶奶。”许初允冲高秋莲笑了一下有些虚弱声音也轻如浮云。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头晕或者呕吐的感觉?”
高秋莲牵住许初允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许初允摇了摇头。
“想不想喝水?想吃水果吗?饿不饿?”
高秋莲絮絮叨叨地问。
“不饿还好。”许初允说。
她说的是实话除了感觉肢体有些很久没用的僵涩整个人有点虚之外并没有别的不适。
“奶奶你呢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许初允转而开始询问高秋莲伸手捏了捏高秋莲的胳膊。
只是她的力气明显比之前小很多捏在高秋莲身上不痛不痒的。
“我没什么消防员来得很及时就是被吓了一下有点高血压倒是你……”
老太太一向利落干脆的声带上鼻音胸口起伏着“你……我不敢想要是你有什么好歹我以后去地下要怎么跟你爸爸妈妈交代。”
“你怎么敢的?许初允?”高秋莲捏着许初允的手稍微用了几分力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蕴着浓浓的心疼。
“我活了几十年了无所谓的。倒是你知不知道一氧化碳**昏迷有多严重?万一你再也醒不来万一万一……”
“奶奶心都要碎了你知道吗我要怎么办?你老公怎么办?”
许初允心颤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江闻祈。
触及到她的视线江闻祈垂眼看她。
自始至终醒来后她还没听到过他说话。
他给医生和护士让出检查的空间现在又留给她和奶奶相处说话的位置。
表现得平静、镇定而又克制。
“你放心那个杀千刀的自作孽不可活烧得连点骨灰都没留下。”
提起那天的
罪魁祸首,高秋莲就有些咬牙切齿。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许初允有些精神不济,高秋莲就陪着她睡了会儿。
没过多久,检查结果出来了。
“没什么数值异常,生命体征稳定,目前情况还可以,注意饮食和休息,再观察一下。
主治医生手里拿着检查报告,嘱咐道。
他身后跟着几个主治医师,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许初允点点头应了,旁边高秋莲听得比她还认真。
待医生们走后,高秋莲借口说去旁边休息房睡会儿,留下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病房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静得连两道错落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一道微弱而平缓,一道紊乱而急促。
江闻祈坐在病床一侧,伸手再度握住许初允的手腕。
许初允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而后反握回去。
她侧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江闻祈,认真地打量他,眼也不眨。
忽而,笑了出来。
“你怎么有胡茬啦。
许初允说,笑着伸出指尖,去轻轻触碰他下巴上的青茬。
一下下。
短短的,有些硬。
江闻祈没说话,只是顺着她的姿势,覆住她的手背。
执着她温软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一下下,摩挲着。
“怎么不说话……
许初允刚说两个字,江闻祈忽而将脸贴了过来。
像是手心的交叠还远远不够。
他的额头抵着她,滚烫的,炽热的吐息扑洒耳畔。
许初允也安静下来,感受到他下巴上的青茬,有些扎人,心却很安定。
江闻祈下巴贴着她的面颊,轻柔地摩挲着,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原本尚算平静的许初允眼眶陡然泛红。
“……别哭。
压抑的,沉沉的气息。
许初允闻声,将那点湿意收了回去,“我没有哭……就是好像睡了好长的一觉,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醒之后……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
许初允故作轻松俏皮地道,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想要冲破此刻病房内有些压抑沉沉的氛围。
“想。
江闻祈喉结滚动,吐出一个字。
他侧过头,将唇覆到她的额头,姿态缱绻而珍重。
许初
允指尖颤了一下,乖巧地由他贴着。
他的唇很干燥,炙热。
江闻祈先用唇贴了贴她的额头,而又游离到鼻尖,脸颊,唇角,耳梢,脖颈……
像是以唇为尺,在确认、衡量她的存在,一寸一寸。
许初允眼中含着泪,却强自忍住,尚有些虚弱的身体轻轻颤着,任由他这样。
徐徐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吹过额头,耳畔,鼻尖,唇角,拂过细白纤长的脖颈……再到锁骨。
许初允躲了一下,气息有些乱,“……痒。”
“嗯。”
江闻祈应了,动作停住,线条清晰优美的薄唇只是贴着她的脖颈,似有若无的。
输了半个月的营养液和葡萄糖,她比之前更瘦了,锁骨更加明显。
要慢慢养起来,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许初允看江闻祈忽而动作停住,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想说话,听到他开口。
“小允。”他哑声唤她,“知道我这半个多月来在想什么吗?”
“……”
许初允说不出话,却有所预料,只紧紧地用力握住他的手。
“知道我看到你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是什么感觉吗?”
他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力度很紧,仿佛将她锁住,却保持在一个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姿态。
江闻祈就这样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语气也平静,“我这辈子,只害怕过两次。”
“这是第二次。”
那段时间。
许初允陷入昏迷,安静地像是睡着了。哪怕是闭着眼,面容也一样恬静,只是脸和唇一丝血色也无,白得似雪。
好像下一秒就会永远沉眠。
病房里很安静,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除开必要的照料和医生查房,一直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闻祈把所有工作和事务都挪到病房里,一切出差都取消,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然而,他感受不到她的心跳。
只有心肺检测仪的声音,滴答,滴答。
成为病房里唯一的声源。
医院外日升月落,泛黄的叶堆了一地。
江城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十一月月初,第一场初雪就已经下过了。
天黑得早,也亮得晚。清晨六点,能听到环卫工人扫雪的细碎声响。
而她仍是安静地睡着。
“甚至有一天,我在想,为什么防毒面具只有一个,为什么
你不能自私一点。”
江闻祈语气淡淡却带着自嘲和自我厌弃“……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对不起。”
许初允咬着唇心疼地凑上去吻了吻他的下巴。
他的皮肤滚烫她的心口却胀痛得发麻。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闻祈。
许初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只是觉得此刻的江闻祈比任何一刻都让她难受他同样清减了很多这些日子一定也不好受。
许初允嘴唇微张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轻似羽毛的呢喃。
回答她的是江闻祈宽阔温暖的拥抱。
他伸开双臂深深地将她拥入怀中。
她靠在他的怀抱里脸颊贴着他胸口的皮肤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头顶江闻祈的呼吸很沉。
像是跋涉过很远的路终于能够憩息几秒。
许初允脸贴着他坚实有力的胸口就这样任由自己的眼泪无声地落下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许初允又开口声音细细地颤抖着“不会的。”
“没关系。”江闻祈轻轻嗅着她的发丝哑声道“原谅你了。”
他展开掌心接住许初允滑落下来的眼泪。复又低头吻去她眼睫的水雾。
视野里似乎有银光一闪而过。
许初允循着看过去才发现江闻祈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款式简约宽阔棱角分明有些眼熟。
正是她之前买的那款。
“戒指你找到啦?”许初允用小指勾住他的无名指轻轻晃了一下。
“嗯。”
“本来准备那天晚上等你回来送给你的还好没弄丢。”
许初允蹭了蹭他的胸口软声问:“喜欢吗?”
“喜欢。”江闻祈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存而又细腻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喜欢就好。”许初允眉眼弯弯发自内心的开心和雀跃。
又有些惋惜。
她本来打算拿来跟他求婚的……结果现在他自己戴上了。
许初允展开江闻祈的左手反反复复地把玩和欣赏着。
第一次看他戴婚戒有些新奇。
男人的手很好看分明的指骨如玉能看见冷白皮肤下轻微凸起的青筋纹路。
戒指款式简单冷感银色质地缀着的钻剔透
更显得气质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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