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张文清揣着娃告别老张家十人,提着赔礼溜达去老秀才家。
听闻老秀才昨日受了惊吓,连夜染了风寒。天还未破晓时,便差人去各个学子家通风报信,说是身体不适,近日得停了学堂。
咱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烈日炎炎似火烧,竟还能染了风寒。当真是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过老秀才年纪到了岁数,昨日险些丢了条小命,理该给人赔个不是。
小宝儿搂着爹爹脖子不甚开怀,昨日还一见欣喜的茅草屋,这会儿就好比吃人的妖怪,可怕极了。
她撅着嘴能挂油壶,一头埋进爹爹怀里,老大不乐意。别看她才一岁半,记仇可是头名。若要有个关于记仇的科考,指定得是个红褂状元。
“爹!肘只精,怕怕!”
小家伙心知昨日是误会,可一想到那满脸褶子,便青天白日下打了一冷颤。也不等爹爹安慰,赶忙自己先拍拍小脑袋瓜哄自己,嘴里念念有词:“小宝儿~不怕不怕!”
若不是顾及在闺女儿面前的形象,张文清简直都要笑出声。见过自说自话的,可没见过自吓自哄的!
怎得这般可爱。
他凑上前蹭蹭小肉脸,埋在奶香奶香的小脖颈里猛吸一口,而后抬起头又是一本正经道:“那是爹爹的师长,你可是要喊师公的。”
小宝儿撇撇嘴,一脸嫌弃道:“四公,坏!”
张文清捏捏她的小鼻子,不由笑道:“你这人小小,度量也小小。待会儿到了师公家可不许不讲礼,师公昨日还因你惹了误会,昨夜里便染了风寒!”
“四公病病?”小宝儿一听便皱起了小眉头,愁得像个小老头。真是记仇的是她,愁到不行的也是她。
“嗯,病病。”张文清嘴上学着儿语,手上则百无聊赖地戳戳小肉脸,揪揪小呆毛,时不时蹭蹭,毛手毛脚得很是惹人嫌。
小宝儿脾气甚好,任由爹爹作乱,只是捏住他的大手,忧心忡忡道:“小宝儿错啦,对不起......”
“跟爹说可无用,你得跟师公说才行。”张文清看那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堪堪握住他一根手指,心头一软,目光柔和。
他就知道他家小宝儿是个懂事的。
小宝儿乖巧点头,应道:“知道啦!”
碧蓝的天穹之下,金黄的小麦迎风翻起浪花,郁郁葱葱的两排树木隔出个道来,高挂着的烈日斜斜撒下,透过树影照出人影,大些的影子抱着小些的,岁月漫漫。
许是微风太过温柔,染上了他的眉眼。张文清与小宝儿待在一起时,总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眉眼低垂,嘴角轻扬。
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百家争鸣时两圣人曾因此辩论,各执善恶一词,可归根结底无一不出于稚子本身。
可要他说,就该人性本无!
所有的娃娃们刚出生时,本就是一张一尘不染的白纸,上头无甚笔墨书画。而爹娘则是他们第一位师长,该如何下笔通是归根于提笔之人。
他是头一回当爹,全凭自己摸索着来。或许有许多不足之处,可他有耐心会教导好小宝儿。若是她做错了事,那定是他这当爹的教坏了她。
思索间,父女两已不知不觉到了杏树前。雪白纯洁的杏花绽满枝头,不远处的茅草屋与其呼应,点点飘花间衬得格外有意境。
路过其中一棵杏树时,小宝儿一僵,赶紧低头扣扣手指,心虚的小模样溢于言表,藏也藏不住。
张文清挑眉看去,定睛一瞧,不由失笑出声。那杏树缺了好大一块树皮,露出内里木芯,明晃晃地昭示某娃恶行。
他仿佛看见有个小家伙,站在树底下紧张得抠树皮,抠大块的!
“肘,肘,肘!”小宝儿发出一连串的小奶音,急切地不停蹬腿,抱也抱不住。
小宝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想赶紧逃离这案发地点罢了!
屋内的老秀才“垂死病中惊坐起”,满头大汗地左顾右盼,缓上好一会儿才安下心来。
他竟又听见了那小娃娃说话了,当真是可怕极了,还好只是梦魇......只是不比先前失真缥缈,倒是真切犹如亲临。
老秀才打了个哆嗦,不停捋着胸口平复心跳,却在下一秒猛得骤停。
“砰砰砰!”
“四公~四公~”
老秀才脸色煞白,他称病停课不就是为了躲她。一想到昨日那劈头盖脸下来的砍骨刀,他顿时瞳孔紧缩,一阵后怕恐惧。
“爹爹,四公不在!”小宝儿把门拍得砰砰响也无人回应,扭头问。
张文清将她的小身子转过来抱住,说道:“可不许再拍了,着实失礼,这不知实情的人还当咱父女是上门收子钱的。”
他盯着茅草微微出神。
老秀才这人,说来也可怜。
这开蒙师长打小是家中独苗,不足岁便口能言。爹娘万般看中,散尽家财供他读书,可惜屡屡不得中,只得了个童生名头。而后便给他娶了个媳妇儿,因着妻子最喜杏花白洁,他便于屋前栽下数棵,少年爱慕。
可谁知大婚不足一月,雷雨之季一道闪电劈着了屋子,只有夫妻二人逃了出来,老秀才是个孝顺的,愣是守孝三年。也曾想着做些旁的活计,可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得由媳妇儿供着他继续苦读,生了个儿子。
说起来只能是老天作弄人,老秀才运道不好,每逢科考就得大病一场,病歪歪地去,颗粒无收地回。
出了孝期后也依旧如此,喂有一次身体康健,本可以三十得中,却又正好赶上舞弊案。那一届的书生通革了功名,就连老秀才也被打入大牢严刑拷打。
家中妻子担忧,夜不能寐。白日又得下农田,又得带襁褓中的奶娃娃,累得面黄肌瘦。
一日娃娃夜里起了咳嗽,妻子衣不解带照料一夜,却怎想隔日去山中寻草药时晕倒,背着孩子一同滚下山崖,可怜那杏花含苞待放之际,终是无缘得见。
老秀才洗清嫌疑后重见天日,得知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又是守了三年不得考。而后便魔怔了似得死磕,靠帮村中人写书信春联赚几个钱,直到年过半百终是得中秀才,泣不成声。
村中人央求他教导村中娃娃,他心有傲气,放话只收聪慧之人,实则是知自己多少斤两。
而后考过几次乡试后无果,傲气尽消,终是放弃了。只仍身怀傲骨,一生不曾再娶过妻,所得俸禄通是重修了双亲妻儿的坟头。
而后提笔刻下皋鱼之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吾请从此辞矣。
刻字成,老秀才仰天痛斥上天不仁,一头撞死于坟前。许是终得老天垂怜,让张小三路过此地,将其送医救回一条命。
老秀才醒后恍恍,唤来张小三说他不该救一心存死志之人,却得稚子答非所问回道:“您不若教些学生,总有一学子能全了您的抱负。”
老秀才沉默良久,终是应道:“善。”
即日起,会稽村多了一个秀才师爷,一间茅草屋,一个简陋的露天书斋,几个娃娃学子,和门前郁郁葱葱的杏树。
张文清抱着小宝儿娓娓道来,语毕低头一看,小家伙泪眼婆娑,小声呜咽道:“四公,可怜......”
他望着那双非黑即白的眼睛,意有所指道:“小宝儿不是讨厌师公吗?”
小宝儿连连摇头,摆摆手道:“不,不!四公好,四公好!”
“嘎吱”一声,门开了。老秀才红着眼睛瞪了这学生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说与他听得。小小年纪,一肚子弯弯肠子!
“四公,哇——”小宝儿一见故事本人,只觉得好生难过。那吓坏小宝宝的满脸褶子是苦难的印记,那红通通的眼睛是有苦难言。
她瘪着嘴扑腾得险些飞出爹爹怀里,嚷嚷道:“四公,抱!”
老秀才一愣,不知怎得接了过来,感受到那软乎乎的小脸贴着他脖子,眼泪一颗颗的滚进衣衫里,心头一烫,干巴巴说道:“小宝儿不哭了,师公在呢。”
——
先前互相讨厌的两人这会儿其乐融融,老秀才揣着小宝儿不撒手,满口“乖乖”长,“乖乖”短,小宝儿也甜滋滋唤着“四公~四公~”,倒显得张文清是个局外人。
他黑着脸无奈,心中又甜蜜的苦恼。
闺女儿太受欢迎怎么办,小家伙总是这般招人疼。
老秀才囊中羞涩,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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