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的气氛，比昨夜更加诡异。
刘主任脸上堆满了笑容，搓着手，来回踱步，和昨晚判若两人。他带来的两个科员也眼神放光，满脸激动。
“哎呀呀！许老板！深藏不露啊！”
许砚卿一出现，刘主任立刻热络地迎上去，“那视频！拍得妙，剪得神！简直是点石成金啊！”
他指着手机屏幕，唾沫横飞：“看这热度！省厅王处长亲自打电话表扬！说这是弘扬传统文化的典范！要大力推广！咱们剡溪梨园，露大脸了！”
许砚卿面无表情地站着，手里还捏着陆欢欢那部滚烫的手机。她听着刘主任的喋喋不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她的戏，她的身段，她的眼神……被剪辑、被拼接、被配上那些喧嚣的电子乐，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暴露在无数陌生人的目光下，被肆意点评、意淫。
这算什么艺术？算什么传承？
“许老板？许老板？”
刘主任见她眼神放空，冰寒着脸，不满地提高音量。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省厅领导发话了！今晚演出务必万无一失！另外……”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暗示：“剪视频的，是不是昨晚那小姑娘？人才啊！绝对人才！引荐一下？我们非遗办正缺这种懂新媒体的！好好包装，前途无量……”
“刘主任。”
许砚卿冰冷的声音瞬间浇熄他的热情，“戏，我会唱好。至于别的……”
她握紧手机，“不劳费心。”说完转身就走。
“哎！许老板！你……”刘主任急切的声音被抛在身后。
躲在暗处的陆欢欢听完全程。
完了完了，许老板不仅没消气，这梁子怕是结得更深了！*
她看着许砚卿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走来，吓得一缩脖子，恨不得原地消失。
许砚卿的脚步在她藏身的阴影处微不可察地一顿。
陆欢欢屏住呼吸，感觉冰冷的视线扫过自己。
一秒。两秒。
就在她以为要被揪出去“剐”了时，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一声极轻却充满疲惫的叹息。
许砚卿走了。
陆欢欢捂着狂跳的心滑坐在地。
劫后余生了属于是。
但更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下午。
老剧场简陋的排练厅里。
学徒们战战兢兢地练着基本功，眼神不敢乱瞟。
许砚卿坐在靠墙的一把老式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卷剧本，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闭着眼，眉心紧锁，昨夜未眠外加早上的风波，让她心神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陆欢欢缩在排练厅最远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里拿着块抹布，假装认真地擦拭一排闲置的刀枪道具。眼神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偷偷瞟向那个身影。
“红姐，许老板…还在生气啊？”趁着许砚卿闭目养神，一个小学徒小声问道。
红姐叹了口气，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就在这时，许砚卿睁开了眼。
那双凤眼精准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假装忙碌的身影上。
陆欢欢只觉后背一凉。
来了！
“陆、欢、欢。”许砚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排练厅。
陆欢欢差点把手里的木头大刀扔出去。她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转过身，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许…许老板？”
许砚卿站起身，练功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下巴朝陆欢欢的方向微微一扬。
“过来。”
陆欢欢心里哀嚎一声，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在离许砚卿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低着头，等待审判。
“头抬起来。”许砚卿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陆欢欢小心翼翼地抬起脸，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许砚卿看着她的脸，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然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绞着衣角的手上。
“会站吗？”许砚卿突然问。
“啊？”陆欢欢一愣，茫然地眨眨眼。
“我问你，”许砚卿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戏曲的基本功，站姿，会吗？”
陆欢欢更懵了，下意识地摇头。
许砚卿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看好戏的意味。
“不会？”她轻轻重复了一遍，然后，在陆欢欢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抬起了手。
不是指向别处，而是指向了她自己面前，排练厅光洁的木地板。
“站这儿。”
她微微侧身，给陆欢欢让出位置。
“现在，学。”
“……”
整个排练厅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惊呆了。
让一个连站姿都不会的小杂役，在许老板面前学戏？这这这，比直接骂一顿还折磨人吧？！
陆欢欢的小脸瞬间煞白。
魔鬼！这绝对是魔鬼！
“许老板…我…我笨手笨脚的…怕…怕污了您的眼…”陆欢欢试图反抗。
许砚卿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拒绝的权利？
陆欢欢认命了。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悲壮心情，视死如归地挪到指定位置。
刚一站定，一股冷冽的幽香扑面而来。
许砚卿站到了她的身侧，陆欢欢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这距离让她浑身不自在，像被架在火上烤。
“站直。”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欢欢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挺成一块僵直的木板。
“含胸拔背，不是挺尸。”毫不留情的点评。
陆欢欢脸一热，赶紧微微放松肩膀，努力回忆着看过的戏曲演员的样子，试着沉肩。
“肩膀下沉，气往下走。”许砚卿的声音就在耳边。
一只微凉的手突然落在了陆欢欢的肩膀上！
陆欢欢浑身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
那只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向下一按，同时另一只手在她后腰处不轻不重地一拍。
“这里，松下去。”
“这里，顶起来。”
简单的动作，却让陆欢欢的身体瞬间变得不像自己的。那微凉的触感和精准的力道，让她头皮发麻，心跳完全失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许砚卿的手指在她肩胛骨和后腰脊椎处按压、调整的轨迹。
“头正，颈直。”
许砚卿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低沉的磁性，“目视前方，下颌微收。”
她的指尖甚至轻轻托了一下陆欢欢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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