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当真将桑玥的气运都用尽了一般。
非但风吹得人骨头疼,好不容易熬了大半,结果又下起了雨,一直等到天明方停。
身上的衣物狼狈不堪、又冷又湿,桑玥却只管垂着头,额前凌乱的发丝此时全贴在了她的脸上,遮住了那双素来明亮的眸子,叫人也看不清她底下的神色。
里边的人并未理睬她,仿佛忘记了外边还跪着一个人似的。
毕竟就算是化神期的大能,也难免会出些差错,不是吗?
姑娘的身子早已不像是自己的了,脑子却格外的明白好使,这会儿闲来无事,直挺挺地跪在湿石板上,心中便胡乱地想些东西,以此来在这样糟糕的时候稍稍逗一逗自己、得以舒心些。
就这样一直跪到了次日的下午,里边的人才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看起来像要出去办事。
临走前,她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徒儿跪在那儿呢,便随手一挥,叫桑玥自己滚回去好生反省着,莫要在她来跟前晃悠、惹她厌烦了。
姑娘没说什么,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已经跪了将近一日,这条腿既痛又麻,一时间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出来。
但桑玥面色无常,只弯着腰轻轻拍了拍衣摆,便要拖着腿朝自己的小屋子里挪去,再暗中加些灵力,总不至于真如癞皮狗一般赖在女人的门前。
一旁的人仅漠然地瞧着她动作,随口问了句:“酒醒了吗?”
姑娘的足下便是一顿,没有转头看她,只颔了颔首,平静地答道:“醒了。”
非但酒醒了,人也彻底醒了。
“那就好。”
女人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应是也不愿再看她,微侧过身便甩袖离去了。
桑玥仍拖着自己的腿一瘸一拐地回了房,将门关上后静坐在了桌边,用着目光好生地打量了一番这屋内的装饰。本来是桑云归照着她的喜好给她布置的屋子,正准备留着桑玥成年后独自住。可惜桑玥硬是要死皮赖脸地挤在主屋里,倒是将这间小屋空置浪费了许久。
而如今再来看,不知是否心境不同了,姑娘一眼扫下,竟处处都能挑出刺儿来。
她低了眸,瞳孔中没什么情绪,仅专注地用灵力给自己揉着腿,心中一点点盘算着日后与秦司忆该一起霸占哪座山峰、又要如何布置才好?届时还要为她们的大酒池留下一个空地才行,或许还得请器峰的师姐师妹们帮帮忙。
而在此之前,更要好好修炼,快快到元婴期才是。
等修炼至元婴期,就赶紧搬出去罢。
桑玥正细细想着,一股子倦意便涌了上来,连带着微微开始发烫的身子,都在催促着她快些上床睡一觉才是。她也并不违背躯体的指令,很是顺从地便躺到床上去了。
这会儿胸口里宛若被挖走了一大块儿,有些空荡荡的,略显奇怪的感觉叫姑娘颇为茫然。
但就在她躺下的那一刻,意识却逐渐溃散起来,晕厥感令人作呕不适,微微一动也成了一种折磨,最后她也只得放任自己昏睡了过去,再无力气去思量其他的事情了。
这一觉倒是意外的黑甜。
等桑玥重新睁开眼睛时,时间早已到了次日的午时。
这个时间点,老师上午的课恐怕都教了大半。她心中直叹气,还是撑着疲软的身子起了床,稍微收拾了一下,将那身脏衣随手扔到了一旁,换上一套较新的袍子就朝着学堂行去。
一路上擦肩而过的同门都忍不住地将目光投落在了她的身上,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令人费解,桑玥险些便要以为是自己将衣服穿反了,暗自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遗漏后就愈发奇怪起来。
可更倒霉的还在后头,原来今日的课又轮到了齐长老的符箓,而这个老学究上起课来是从不会中途休憩的,这也意味着桑玥没机会趁着老师休憩的空子钻进学堂了。
又免不了一场训斥。
姑娘抬手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正对上了老人家瞥来的目光,于是乖乖地弯腰行了个礼,只盼着自己能少受几句教导。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这老学究只将视线在她身上微微一顿,竟是颔首应下了她这一礼,朝着她的蒲团位置出指了指,无声地放她进去了。
桑玥一愣,继而赶紧道了谢,匆匆去了自己的蒲团边坐下来。旁边就挨着秦司忆,正挤眉弄眼地想对她说些什么,桑玥抿着唇用手臂戳了戳她,示意等午间下学时再说,此时她心中对这老学究可谓是分外地崇敬,更不忍在他课上分神,因而拿出了十分的精力,生怕漏听了什么。
秦司忆也明了,果然安静了下来。
上午的课其实已讲得差不多了,桑玥才来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午间休憩。
秦司忆瞬间凑了过来,眸中的忧心都快凝成了实质:“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这两天究竟怎么了?一声不吭的,也不与先生请假,也不来学堂,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桑玥微怔:“没有请假?”
“当然没有啊,我还跑去问了老师,结果他们也压根没有收到你的传讯。”
桑玥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沉默了片刻,纵然已挣扎了这么久,却难免会因那余温而生了酸涩之感。
她本以为,桑云归至少也……
是了,那人如今巴不得她落至惨处,哪里会为她上半分的心?
姑娘摇了摇头:“这两日身子不适,忘记跟老师说了。”
“那现在可曾好一些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弯了唇,眸中却无甚笑意。
上午虽有些匆忙,但下午却还算平静顺遂。
直至黄昏下学,她们如平常一样边走边说笑,后于分叉口道别。桑玥目送着她离去,自己也转身沿着熟悉的小道往峰顶走去。因如今也无人令她着急着想去看,所以这会儿走得不紧不慢,时不时还驻足下来观赏一二旁边的花草。
可当她将近行至峰顶时,姑娘眉梢边仅存的些许笑意霎时间消逝,定定看向了阶上之人,抿唇弯腰淡淡行了一礼,不谈恭敬,起码周全。
“见过贺家主。”
“玥儿何必多礼?”
贺书淮眯着一双狐狸眼,口中却异常的熟稔,甚至自然地伸出了手,想要来扶桑玥。
他的目光在姑娘身上转了转,将她今日这副苍白柔弱的模样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便愈深了些。
玥儿?
姑娘眸中闪过厌恶之色,只低着头轻巧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轻声婉拒:“贺家主唤我桑玥便是,前辈面前,不敢无礼。”
话音方落,却闻前面的男修兀然叹息,似是瞧见了不懂事的孩童般无奈:“你师尊痴缠于我,日后你也少不得是要改口的。”
贺书淮指尖一握,将折扇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劝她:“我晓得你对你师尊那大逆不道的心思,可你们终归都是女子,又是师徒,总不可能在一起的。如今你师尊倾心于我、非我不嫁,不然你便随你师尊一同嫁与了我,日后也好相互陪伴照看些,如何?”
如何?
桑玥猛然抬眸看他,稍稍后退一步,指尖已然握上了腰间佩剑,一时间被他这厚颜无耻又荒谬至极的言论生生气笑了,瞳孔中一片冰冷噬人,只恨不得能当场将这发情的畜生的舌头给割下来才好!
她怒极反笑,再不管那些礼节了:“贺家主旁的不说,做梦倒是做得极好。”
“你这种人,你也配?”
姑娘微微勾唇,瞳孔中尽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
“放肆!”
贺书淮的脸色也不禁沉了下去,折扇轻抵掌心,灵力已蓄势待发,但终归还顾忌着这里是凌云宗的地盘而未曾动手,只阴狠地瞥了她一眼,拂袖轻嗤离去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如此不敬尊长,我倒要看看你会是什么下场!”
桑玥冷笑着侧眸:“自是比你的下场要好些!”
话罢,她重重甩袖转了身,眉梢上已凝冰霜。
若是往常,她自是会第一时间将这样荒唐恶心的事情告诉桑云归,叫她好好开眼看看自己倾心之人究竟是何等丑陋可憎的嘴脸。
可现在,桑玥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前,朝着一旁的主屋看了良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方才气急之下并未立即取出留影石留作证据,只看现在桑云归待她的态度,恐怕桑玥说得再过真切,那人也只会以为是她暗中作恶陷害。
姑娘抬手揉了揉眉心,终是收回了目光,只等着下一次想办法与贺书淮见面,定要诈一诈他、留下证据来揭开他那张皮子才好。
桑玥心中打算得甚好,只未曾料到贺书淮的无耻程度,亦不曾料到此时的桑云归在事关贺书淮的事上是何等的鬼迷心窍。
安生日子尚未过几天,桑玥就突然收到了女人的传讯,叫她下学后前去主屋。
这可实在是难得,难得到让姑娘心中隐隐生了些不安之感。
就在她依照传讯按时入了主屋再次见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时,竟突生了恍然如梦之感。可未等她心中思绪平息,迎面而来的却是女人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比起上一次的更为厉害,直接将心无防备的姑娘生生打趴在地。
【别伤害她!】
【求你,求你别伤害她!】
桑玥的脑中有片刻的茫然,喉中涌上了些许痒意,让她下意识地捂着嘴轻咳了几下,唇角瞬间垂落了鲜红的血珠。
脸颊的一大半都被打得发麻,她呆怔地匍匐在地上,好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桑云归又打了她一巴掌。
甚至都没问是何缘由,姑娘抚着脸阖眸缓了一会儿,骤然低笑出了声:“又是因为贺书淮?”
“与贺郎何干?!是你自甘下贱!竟敢勾引贺郎!”
女人仿佛也是气急,直直站在她的面前,垂眸冷眼瞧着她这副狼狈模样,恨不得要再给她一个耳光似的。
姑娘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眉间压抑着怒意与失望:“我勾引贺书淮?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是不是贺书淮告诉你的?”
桑玥死死咬着牙,忍不住朝着她紧逼着上前了一步,声音也因强压着的繁杂的情绪而不自觉地轻轻颤着:“你可知那日贺书淮遇见我时说了什么?”
“他说,既然你爱慕你师尊,不如就随你师尊一同嫁与我,日后便可长相陪伴照顾!”
袖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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