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是老街区的老宅子,地势低洼,积水哗哗全冲着他家去,院墙都倒了。我差人过去看,哎呦,院子里满是泥,都没法下脚。”
田氏绘声绘色说着,脸上没有半点焦急担心的模样,老夫人看着她,突然心生不妙。
果然,下一句她就说:“我想来想去,还不如来国公府住,等他新宅子盖好了再说。”
老夫人干巴巴笑了几声,“不好吧,国公府地小院窄,恐怕慢待了人家。”
“自己家亲戚,不讲究那些虚礼。”田氏手一挥,满不在乎道,“我和兰妈妈说了——哦,就是我弟弟的乳母,现今管着他府里的事。她也说好,就是怕太打扰咱家。我说不碍事,国公府屋舍极宽敞,您说是吧?”
老夫人忍不住暗骂一句,刚想说“奶嬷嬷恐怕做不了摄政王的主”,话还没出口,便听门外蔡攸笑声朗朗,“母亲,恭喜母亲,贺喜母亲。”
都快被你媳妇气死了,还喜什么喜!老夫人在心底暗暗翻个白眼,按套路回道:“喜从何来啊?”
蔡攸满面红光,“您娘家侄子韩斌调任中书舍人,不日即可到京。”
满头阴霾顿时烟消云散,老夫人连叫了三声好。
韩家也曾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先祖以科举入仕,一父三子先后官拜宰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可谓名盛一时。可惜后人不争气,卷入党争,被先帝从上到下收拾了一顿,自此一蹶不振,彻底被挤出了权贵圈子。
好容易出了个承载了全族人希望的状元韩斌,奈何他和老相国政见相左,多年来一直外放,死活迈不过五品官的门槛。
这下好了,不但调回京城,还进了中书省,那可是权力中枢!
老夫人感慨道:“三十年了,韩家终于迎来重振的希望了,皇恩浩荡,官家圣明啊!”
蔡攸笑道:“官家圣明,咱们也要多谢摄政王,是他举荐了表兄。”
老夫人一愣,谢景明什么时候跟韩家有了交情?
田氏一拍巴掌,笑得见牙不见眼,“得嘞,老夫人,媳妇儿这就叫人收拾院子去啦。”
蔡雅菲高高兴兴跟过去帮忙,吕氏小声给女儿说着什么,蔡静蓁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顾春和看见,蔡娴芷的脸上仍是得体的微笑,可手在袖子下面慢慢攥紧了。
她为什么如此惧怕谢景明,仅仅是因为屠城的传闻么?
雨后的阳光,从云端带着悲悯宣泄而下,冷冷看着这群神色不一的人们,须臾,又躲进了云后。
屋里的光线变暗了,蔡娴芷背对着窗,脸色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顾春和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晌午,老夫人的大丫鬟桃枝来到后罩房,“老夫人想起库里有顶蝉翼纱帐,别的姑娘都有了,唯独您这里没有,赶紧打发我给您送来了。”
顾春和想推辞不要,桃枝说:“你搬到这里来,老夫人本就难过,再不要她的东西,可叫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老夫人本想把老姨娘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姑娘住,又怕你多想,二夫人倒是愿意把你接过去,可国公夫人不同意……唉,两位夫人险些闹起来。姑娘先凑合住几天,老夫人在想别的办法了。”
顾春和忙道:“我知道老夫人的难处,请姐姐转告她老人家,这里吃的用的,无一不比我在家里好百倍,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要是还有怨言,那就真成了白眼狼。”
桃枝看她满脸恳切,不似作伪,遂放下心来,又把婆子们叫来,严词呵斥一番,直把那些人训得面红耳赤才作罢。
摄政王府,谢景明有些无奈,“妈妈,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
国公府一向秉持中立,他强住进去就是硬拉着英国公站队,他不屑,英国公也不值。
兰妈妈佝偻着坐在椅中,腿上搭着薄毯,几缕花白的头发从鬓边散落下来,在风中荡悠悠飘着。
她干咳一声,声音变得有些滞涩,“我都六十二了,等我一走,这天下之大能和你说句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你忍心看我死不瞑目?”
谢景明说:“不方便,不去。”
兰妈妈揪着衣领喊心口疼,“太妃娘娘,老奴没用,郎主就是不愿意认这个姐姐啊!老奴有辱使命,干脆死了得了,安然啊,晚上别做我的饭了,我要饿死我自己!”
谢景明素来最恶别人胁迫,偏偏对这个养大自己的老妈妈异常宽和,只揉揉眉心,敷衍道:“抽时间我去国公府看看。”
兰妈妈提高声音:“安然,晚上加个水盆羊肉!”说完,一把掀开薄毯下了地,身姿矫健,步伐铿锵,声如洪钟地指挥下人们收拾东西。
阳光灿烂,院子里人声熙攘,满地残花中,柳枝儿不胜娇弱地在风中轻摇。
谢景明脑中又浮现那一捻细腰。
要不,就去看看吧。
别看田氏在老夫人面前言之凿凿,其实谢景明肯不肯来,她心里根本没底儿。这个弟弟看着和气,骨子里十分孤傲,他不愿意的事,官家也压他不得。
一听谢景明没把话说死,喜得她眉飞色舞,把国公府的图样子铺在桌子上,让他随便挑院子。
谢景明扫了两眼,不置可否。
田氏待要再劝,却听丫鬟禀告顾春和求见。
“没见舅老爷在吗,不见!”田氏没好气说。
谢景明却站起身,“你先忙吧,国公府地少屋窄,有合适的地方再说。”
纯粹是借口,国公府还小?比你现在住的大两倍有余。可弟弟已提脚从旁门走了,都没给她挽留的余地!
田氏冷着脸吩咐:“叫她进来。”
顾春和是为那两贯钱来的,这钱太烫手,她不敢要,“听到些不太好的话,恐怕有辱夫人的清誉。”
田氏暗恼,她说了这事不要外传,哪个大嘴巴泄露的?
索性把火法在顾春和头上,“什么不好的话,给你还不要,瞧不起谁呢?”
“不是这个意思,姨娘们拿的也是两贯的月例。”顾春和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今日大胆在您面前说句顶撞的话,人多嘴杂,总有那起子好事的胡言乱语,平白连累了世子的名声,也糟蹋了夫人的心。”
她从来不敢在田氏面前提蔡伯玉,此时也顾不得了,再不把话说清楚,以后糟心事恐怕没完没了。
“我家世贫寒,没有攀龙附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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