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付博士敞亮。”
吕巍然轻轻敲了敲桌子，让会议室热烈的气氛暂时安静了下来。他笑着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明确一下，这次事故是黑土厂主责，具体定损我们会请专业人士评估，你这边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人过来一起。对外宣发口径也请保持一致。”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激烈拉扯，似乎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了。
但付博士突然睁开了他眯缝着的小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却非常地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冒犯到对方一样：
“啊？吕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事故的责任和损失不应该是由攻击者来承担吗？咱们双方都是受害者呀？”
吕巍然被噎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这人喘口气的功夫就把黑土厂给摘干净了，还不忘给自己赚一波吆喝。
对公司双方来说，把责任推给单独的个体当然更加容易，也能有效降低舆情上的影响。更何况付博士连理由都贴心地找好了：晋升失败，蓄意报复。到时候只要略微引导，人们的目光就会全部聚焦在考评流程的公正性上，话题圈子也被缩小到了业务线旗下的小团队内部矛盾，能够最大程度地减轻市场对于他们技术能力的质疑。虽然黑土厂也会遭受一部分攻击，也不过是打工牛马不痛不痒的抱怨罢了，甚至出声的大部分还是混不进黑土厂故意喷酸水的非精英牛马，就更不必在意了。
付博士的做法很聪明也很合理。但吕巍然不喜欢。再加上小粉毛刚刚提供的情报……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付博士清澈的双眼，丝毫没有被对方伪装出来的真诚打动：
“那就是你们已经拿到确切证据咯？能给合作伙伴也同步一下吗？不然我们可没办法安心地躺在绩效考评簿上睡大觉。”
付博士的语气愈发柔和了，也衬得吕巍然更加像个没事儿找茬的恶客：?
“吕总，真不是我不愿意同步，我也没有权限的呀！审查流程是我司内部的专业团队接手，得出的材料全都是总裁办直属的法务团队在整理，到时候会直接提交给法庭。我这边也只知道一个最终结果和大致进度，我也很想让小伙伴们安心的呀，没办法，都是为了防止泄密。”
吕巍然啧啧称奇：
“现在是几几年？你们黑土厂都在内部搞出个大理寺来了？劳动法不管的吗？”
付博士解释得非常耐心：
“吕总，我们的流程都是合法合规的，每年都会定期去政府部门做培训呢。”
“哦？那听上去你们是完全不需要我这边协助了？深潜思维具体的损失内容和攻击记录也没有同步的必要了是吧。”
付博士简直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了：
“吕总，到时候还是咱们双方共同提告比较好一点，您这边的证据材料我们可以帮忙接手，都是合作伙伴嘛！当然，您要是想自行处理我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吕巍然抠了抠耳朵，没有看他：
“那行，既然你们已经肯定犯罪者就是自己的员工，我这边查到的线索就自己留着用了。到时候别又掰扯说我没给你们拉通对齐巴拉巴拉的。”
付博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没料到吕巍然这会儿了还敢留手。付博士也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在诈他，只能慢慢地试探：
“吕总，如果是关键线索的话还是同步一下比较好哇，这样我们调查组也能加快进度，对大家都好。”
吕巍然耸耸肩：
“我这边全都是些技术数据，给你们也没用。还不如把那个出事员工的电脑给我，说不定能查出来点啥。”
付博士为难地说道：
“那些物品现在都作为证据被封存了，实在没办法给到咱们这边……您找到的线索具体是关于哪方面的？说不定我们也有能对得上的？”
吕巍然“嗤”地笑了：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知道具体调查内容吗？打听这么积极干什么。”
他的眼神飘往窗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脖子：
“也没别的，就是刚发现了一个感染性隐蔽性都很强的病毒代码，是从你们这边的渠道传过来的。”
吕巍然说的就是那串莫名其妙被阻拦的Unicode。虽然这串代码确实具有极强的隐蔽性和感染性，但并非是从发起攻击的黑土厂渠道传过来的。实际上，这串代码只有在通过深潜思维的模型被调用时，才会触发后续的攻击行为。不过玩心眼儿嘛，不就是比谁玩儿得脏吗。
果然，付博士的技术水平没能让他识别出吕巍然布下的语言陷阱。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
“你怎么现在才说！”
又扭头冲黑土厂的人们咆哮：
“一帮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去检查项目文件！挨个儿查！交叉查！查不出来都别回家了，公司管你们衣食住行管你们落户管你们生小孩儿，啥都给你们管了，连个病毒都查不出来还得别人提醒？都滚蛋算了！”
吕巍然好整以暇地等他乱发了一通邪火，黑土厂的技术员工也都走了之后，才悠悠地说：
“付博士，不要着急嘛，要感染你们早都被感染完了，现在自查也是亡羊补牢。而且就你们那技术，真不一定查得出来。”
付博士气得像只被水烫熟的虾，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红，偏偏又没办法反驳，只能瞪着吕巍然不说话。
“这病毒邪得很，它激活了之后就会转入潜伏，除非你把所有底层代码全拉出来清洗一遍，不然拿它没辙。哦还有，咱们行里有句话不知道付博士听过没，当你发现一个bug的时候，整个程序里没跑过的地方肯定有更多的bug。这个道理套用到病毒感染上是一样的。”
对家的专业人士走了，吕巍然就开始嘚吧个不停，也不管真的假的总之就是一通胡咧咧，恨不得把黑土厂说得明天就要爆发大规模病毒危机。终于把付博士忽悠得坐不住了。
他面上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那想必吕总一定有解法了？事关咱们共同的项目成果，还是尽早解决掉比较好。”
吕巍然浮夸地叹了口气，说出的话让深潜思维的人全都惊掉了下巴：
“不行啊，付博士。凭我的技术水平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深潜思维的人简直要怀疑自家老总是不是被什么鬼东西上了身，那个坚信世界上没有用代码解决不了的问题，更宣称除了编译器，没人能审核他写的代码的男人，竟然就这样对一个所谓的“病毒”低头了？
当然，没人会蠢到这个时候跳出来反驳自家老总，深潜思维的人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互相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
好想知道是什么问题能让吕工说出自己解决不了这种话啊！！！反正绝对不是那个什么鬼“病毒”。
全场只有付博士急的抓耳挠腮。
他刚挤走前任上位不到一年，本来是准备舒舒服服摘桃子，没想到项目临近尾声反而爆了大雷，甚至有可能牵扯到整个公司的信息安全。如果不解决，他以后就别想在圈子里浑水摸鱼了。
“那怎么办？攻击者是冲着深潜思维去的，黑土厂被波及完全是无妄之灾，吕总你不能不负责任！”
没办法，他只能抓住眼前的救星。这个号称国内最强程序员的男人绝对有解决的办法，只不过自己需要给出让他满意的条件。
吕巍然故作为难地紧紧皱着眉头，中指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仿佛催命的丧钟打击在付博士脆弱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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