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凤凰树摇曳的叶影里,树下提灯的少女轻侧过脸,略带心虚地悄悄避开竹瓷的视线。
她不能赶临渊走。
不仅仅因为临渊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想食言的缘故。
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她方才去配房的时候,看见了临渊衣衫不整的样子。
若是明日里一起身,便急着撵人走,那她岂不是就成了那些看过姑娘身子,就始乱终弃的登徒子?
以前看话本子的时候,她可最瞧不起这些人了。
可这样的话,却不好与竹瓷说起。
于是李羡鱼低头看着地上摇晃的树影,努力搜寻起新的理由来。
好半晌,她试着道:“竹瓷,我已经答应过他了。”
“出尔反尔,传出去,是会被阖宫笑话的。”
可惜这个理由太过单薄,并不能令人信服。
便连竹瓷也道:“可您是公主,是主子。即便是反悔,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于是李羡鱼只好另寻借口。
她又想了许久,才小声道:“可是,这是我遇见过最有意思的事了。”
竹瓷微微一愣。
李羡鱼也有些出神。
似乎从她记事起,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极有规律。
卯时起,亥时歇。
每日,御膳房会送来当日的吃食。
每月,织造司会送来当季的衣物。
每季,内务府会送来选好的钗饰。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日子过得淡如流水。
仿佛只是一阖眼的功夫,一整年便这般过去了,什么都不曾留下,唯有庭院里的凤凰树一年高似一年。
而在宫外捡到一名陌生少年,是她遇见过,最新奇,最有趣,最意料之外的事了。
像是五岁时得到的那只色彩鲜艳的磨合乐,七岁时难以解开的九连环,十二岁时偷偷藏下的那套胡服一样新奇有趣。
她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于是李羡鱼坚持。
“临渊是我遇到过,最特别的人了。与宫中其余的人都不一样。”
她说:“我想留下他。”
竹瓷哑口无言。
李羡鱼也因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而惊讶。
她微微面红,悄然将话茬转开:“竹瓷,我有些倦了,我们快些回寝殿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
竹瓷唯有点头,拿银簪子重新挑亮了风灯里的红烛。
两人提灯往回,暖橘色的灯辉飘摇渐远,渐渐消散于回廊深处。
夜色重回。
凤凰树上倚坐的少年沉默着收回视线。
有趣吗?
像他这样的人。
他的指尖停留在腰间那柄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弯刀上,眸色淡淡。
他并不能理解李羡鱼的想法。
*
翌日辰时,远处的滴水更漏方响过一声,配房的槅扇便被人敲响。
外间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临渊,你可起身了?”
是李羡鱼的声音。
即便是昨夜三更才回的寝殿,但她今日依旧十分守时。
临渊淡淡抬眼,将手中擦拭到一半的弯刀束回腰间,起身打开槅扇。
配房外天光明媚。
李羡鱼正立在滴水下等他。
昨夜里穿着寝衣,提灯夜行的少女,今日倒是规规矩矩地换了件浅云色的银缎面衣裙,雪白的珍珠钮细细阖着,掩住柔细的脖颈。垂腰的乌发也不再散于腰后,而是盘成精致的百合髻,簪了支雕刻成蜻蜓模样的羊脂玉簪子。
衬得她白兔似的乖巧,温软无害。
临渊启唇:“公主。”
李羡鱼却没有抬头,仍旧是低垂着眼,望着廊前半旧的木板。
“临渊,你起身的时候,穿好衣裳了吗?”她小声问道。
临渊默了默,淡淡应声:“嗯。”
李羡鱼抬起眼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确认他是真的穿好了衣裳后,这才弯眸笑起来:“你起身了便好。”
“如今方至辰时,我们这时候去影卫司里上名,回来的时候,还能吃上热腾腾的早膳。”
临渊并未挪步。
他将视线落在李羡鱼微弯的杏眸上,语声平静冷淡:“若是我不曾猜错,影卫上名后,不可轻易更改。”
李羡鱼微微讶然,似是好奇他为何会知道。
但是旋即,她轻轻点头:“这是宫里的规矩。可是,我答应过你,三个月后会放你离开,便一定会做到。”
临渊道:“公主可会后悔?”
李羡鱼略想了想,再启唇的时候,语调格外认真:“宫里的人总说,人心易变。若是很长远的时间的话,我也不能与你保证。毕竟,我也不知道,十年后的我,会变作什么样子,又会想什么样的事。”
她说着却抿唇笑起来:“可是,只是短短三个月,又能变到哪去呢?”
“我现在不觉得后悔。三个月后,一定也是一样。”
临渊垂眼看她,没有立时回答。
远处的滴水更漏又轻响了几声,终是归于寂静。
李羡鱼偏首看了看他,又重新提起裙裾,步履轻盈地走到廊下。
她回头望向站在晦暗斗室内的少年,笑着催促:“走呀。”
“再不走,可赶不上回来吃早膳了。”
秋日浅金色的日光斜照而来,落在她瓷白的侧脸上,温暖而柔和。
临渊沉默稍顷,终是抬步跟上。
*
影卫司居于宫中东北角,离李羡鱼的披香殿并不算远,不过一盏茶的时辰。
李羡鱼踏入其中时,影卫首领羌无却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公主。”他上前躬身行礼。
李羡鱼抬起羽睫看向他。
眼前的男子戴着张冷灰色的铁质面具,看不出容貌与年龄,唯独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他终年都是这样的打扮。
“司正。”
李羡鱼轻声道:“我记得前几日,司正遣人来披香殿里送过口信。说是司内的影卫们都被宁懿皇姐支走。其余的影卫尚未训好,只能先从侍卫中临时选人替上。”
她往旁侧站了站,好让羌无看见她身后的临渊:“如今我自己带了人来,请司正帮他上个名便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来理直气壮,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发虚。
毕竟临渊来历不明,甚至连照身贴都没有。
宫里,可从未开过这样的先例。
而羌无执掌影卫司十数年,亦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羌无的视线扫过二人,开口时声音沙哑,像是嗓子曾被毁过:“其余的影卫几日之内便能训好。公主可要再思忖一二?”
“我已经想好了。劳烦司正。”
李羡鱼说着,便将素手藏进袖袋里,捏住了几张银票。
她其实一早便做好了使银子的打算。
如今,正等着羌无开价。
只希望他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
令她意外的是,羌无只略一颔首,便将手里的锦册摊开。
上头嘉宁公主李羡鱼几个字底下,已写好一个名字。
临渊。
一同递来的,还有一枚银针。
李羡鱼低头看去,看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全是影卫们的名字,每个名字上,还分别印有一枚血指印。
那这枚银针是用来做什么的,便不难猜。
她还未启唇,临渊已接过银针。
继而一滴鲜血落在字上,又被重重摁下,化作一轮朱印。
“上名已毕。”
羌无收回锦册,平静起身:“公主可以回返。”
李羡鱼拿着银票的手轻轻一顿,有些讶然:“就这样便好了么?不用其他的?”
既没有问临渊的身份,也没有问她要银子。
一切顺利得,都有些不可思议。
羌无的十指交错,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她:“公主可还想要什么?”
李羡鱼的视线落在临渊腰间那柄弯刀上。
“这柄刀已经卷刃了,你要不要换一把新的?”她放轻了语声提醒他:“如今在影卫司里,你想换什么样的兵器都是有的。若是回了披香殿里,便只有切肉的厨刀了。”
临渊颔首,利落解下腰间弯刀,丢在案上。
这柄兵器对他而言,确不趁手。
羌无随之击掌,一身穿浅灰色武袍的男子旋即自暗处现身。
“带他去兵器库。”
男子比手领命,带临渊往后院而去。
李羡鱼悄眼看着,直至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月洞门后,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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