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围上去,潘棠一人摇摇晃晃走到殿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她的眼睛失焦无神,瞧着着将暗不暗的天,一片死寂。
耳边响起阵阵尖锐的鸣叫,除此之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河流枯竭,山川崩塌,天地倒悬,但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整个人平静得像是冬日的冰湖,冻结住,没有丝毫波澜。
一步一步往外踱,无意识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严瑛到她面前,“阿棠,你...”
她像是没看见,略过严瑛继续往外走,严瑛再次拦住她,双手按住她的肩,“阿棠,我带你出宫。”
严瑛受贤妃嘱托,要带潘棠出宫,她向来重诺。
潘棠似没听见严瑛说的话,眼睛盯着前方,像是在看人,又不像。她口中喃喃着:“逃出去...”
严瑛听不起她在说什么,瞬间将耳朵凑到她颊侧,听见她道:“逃出去...”
“好。我们走。”
严瑛拉着潘棠出皇宫,一路上有严瑛护送,畅通无阻,但到了皇宫外面,正值宵禁时分,严瑛看着外面发愁,不知如何送她出长安。
严瑛道:“今日晚上不便出城了,我带你去将军府如何?如今赵家潘家全乱,都在找你的人,你肯定不能回去。若是想和这些脱离关系,就要干脆利落,一刀两断才好。”
潘棠轻声道:“去万福客栈吧。”
严瑛也同意,于是带着潘棠去万福客栈,路上她小心避开武侯巡逻,又带着潘棠飞檐走壁,终于到万福客栈。
玉容见到两人时,一脸疑惑,原本笑着迎潘棠,却见到两人的情绪不对劲,特别是潘棠。
“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潘棠扑进玉容怀中,但没有哭,可能眼泪在菡萏宫时流干了,她现在一点都哭不出来,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根虽是都要断掉的弦。
玉容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要离开长安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玉容抱着潘棠,满是疑惑,看向站在面前的严瑛,严瑛面色沉痛,道:“贤妃娘娘薨了。”
“你...你说什么?”
严瑛不忍再说一遍,转过身去,玉容瞪大眼睛,坚定道:“我不相信。”
玉容双手扶着潘棠的肩膀,盯着潘棠的眼睛,认真道:“阿棠,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你...不要和姐姐开玩笑。”说着,脸上竟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是真的。”潘棠眼神空洞,字句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她心头剌口子,内里已经鲜血淋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是个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玉容的手倏尔放下,她后退几步,连连踉跄,险些摔倒。她低头,看不清表情,但能听到在低低笑着,又像是笑,又像是哭,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清泪。
“我就说,我就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龙潭虎穴,我劝她别去,我劝了她好些天,恨不得日日见到她,生怕她脑子一热就走了。”
“若是她能听我的呢...若是她能听!”
玉容跌坐在院中的台阶上,丝毫忘记了往日的姿态和风度,头埋在双膝之间,呜咽起来。潘棠和严瑛站在院子中央,一言不发,无人出声打断玉容的情绪,
良久,玉容抬头,问道:“芙蓉花她,是因为什么...”
严瑛答:“小产。”
“为何会突然小产?芙蓉花并不体弱,怎么会小产,怎么会因为小产就…”
“我不知道。”潘棠道。
她走近玉容,蹲下,动作僵硬而迟缓,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玉容姐姐,我明日就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突然被玉容抓住手腕,玉容抬眼,眼神锐利,“我觉得芙蓉花的死有蹊跷。”
“我明日就走了。”
“芙蓉花的死有蹊跷!”
“我明日就走。”
玉容眼眶通红,“阿棠!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
潘棠将玉容的手掰开,淡淡道:“我不知道。”
严瑛见状,看不下去,“玉容娘子,我们冷静一点。阿棠肯定是最伤心的,她只是,还没有接受。”
三人坐下,坐在廊庑下面,静静听着风吹,一直没有再说话,不知何时除了潘棠,另外两人靠着柱子睡着了,潘棠一个人睁眼挨到天亮。
她见夜色渐渐淡去,星光暗淡,月色浅浅,东边泛白,再被染成金红。马上,第一缕阳光将会降临大地,第一声晨钟将会敲响。
在钟声未响之前,潘棠站起身,看了眼靠着柱子睡熟的两人,她转身离开小院,偷偷骑上严瑛带来的马。
街上巡逻的武侯已经不见人影,长安城中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自从上次围猎后,就发誓一定要学会骑马,一来二去真给她学会了。
她骑马在朱雀大街上疾驰,风疾速从耳边掠过,发丝凌乱飘在身后。伴随着第一声晨钟敲响,她来到明德门前。
守卫刚刚早起到职,揉眼睛看了看她,“刚敲钟呢,你要出城得等等。”
“现在就开门。”她冷冷道。
“你说开就开啊?”守卫伸个懒腰。
“钟声已然敲响,宵禁解除,为何不能开?”潘棠死死盯着他,眼中凝了层寒霜。
想是被她的气势震住,守卫没再多说什么,将城门打开,又检查了一下潘棠的路引和户籍,腹诽道:“本就是要开门的,这么凶做什么,当个守卫还要受气!”
潘棠拍马穿过明德门,直奔着京郊的别君亭。她知道还有人在等她,她说过一定会回来,就不能食言。
闭上眼,耳边是阿姐一声声:“逃出去…”
阿姐,你这一生最想要的,就是逃出去,不论是潘府还是皇宫,对你来说都无异于牢笼。
潘棠感觉自己此刻分外清醒,大脑从停滞的状态恢复清明。
不消半个时辰,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别君亭,一辆马车停在亭子旁边,正是她的马车。
她迅速打马过去,停马,下马,一气呵成。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马车,一把掀开帘子。
“阿酌!”
里面空无一人。
马车里空空荡荡,半点阿酌的影子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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