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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柯白吩咐洛英:
“洛英,你跟我一起浸浴。”
程先生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也拍了拍洛英的肩膀:
“还是使君想得周到,两个人一起,更是对药材的充分利用。洛小郎中,你也辛苦了这么多天,是我们的大功臣,该你享受!”
洛英却还有点懵懵,几个时辰之前,孟柯白不是还拿冷冰冰的脸对她,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让她怀疑自己完全听错了:
“浸浴?咱们这里能浸浴?”
“原本呢,自然是不能的,”程先生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
“但是那个专门修补兵器铠甲的师傅,听说药浴对使君的眼睛有大大的好处,便专门在午后赶制出了一个大铜盆来,给使君用完,就再拿给景将军用。”
洛英双眼闪起星星:
“那那……既然药材珍贵,就让使君和景将军一起泡,我又没有中毒,不能浪费呀。”
但她话音刚落,一个士兵把铜盆抬了进来,程先生一指:
“你看,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使君和景将军都那么高那么大,怎么挤得下?放眼全军,也就只有你洛小郎中可以跟使君放进一个铜盆。”
“怎么了?不愿意吗?”程先生看出了洛英的脸色,“你别说,这还是我们从军这么多年,第一次可以在军营里泡澡呢!这么大的殊荣,天大的好事,你不愿意?”
***
不过,最后洛英还是把这个“天大的好事”给推掉了——
就那么小一个盆,她如果真不怕死下去挤,就算孟柯白现在瞎了眼看不见,但他长手长脚灵敏得很,一个不小心,被他碰到他不该碰的,让她怎么办?
洛英给出的理由倒是很充分的:
“我也和使君一样脱光了进去,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怕根本来不及反应。再说,这么珍贵的药材,多我一个,就多分走了药性,使君是我们的主心骨,他晚一天复明,都是我们的损失。”
无人再反驳。
而为了让程先生调配的药方发挥更好的疗效,必须要保持药浴的水温。是以,中军营帐之内,用石头临时搭了个简易的“灶”,沐浴的铜盆架在上面,下面是木柴烧着的文火。
洛英去领柴火回来的时候,孟柯白已经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泡进了铜盆。此时的营帐里没有别人,除了一点点烧柴产生的焦味,鼻间萦绕的,尽是苦涩的药气。
孟柯白侧着身子,露了大半个肩颈在铜盆之外,水汽蒸腾,朦胧了他清俊的面容和线条矫健的肩颈,原本,这应当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然而铜盆下面融融烧着柴火,站在远处看,实在很像是灶台上熬着的一锅汤汁。
至于这汤汁的味道如何?孟柯白光是好看、实则又臭又硬的一身,肯定是难以下口的,中看不中用。
想到这里,洛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路上遇到什么趣事了?”朦胧水汽里,孟柯白平稳的声音也被蒙上一层潮湿,“说给我也听一听。”
洛英抱着木柴蹲下来,掐着位置,往“灶台”里又添了两根:
“使君觉得怎么样?水温合适吗?需要更烫一点吗?”
“你再添多几根,我就能被炖熟了,”孟柯白从铜盆里伸了一只长臂出来,
“这一锅药膳端去给青眉军,怕是他们都不够分的。”
也许是眼盲的人听力极好、能准确判断位置,也许是这几天的相处让他们愈发熟悉了,洛英根本没想到,孟柯白这一伸,手就不偏不倚搭在了她的颈部,大拇指往上抬,便是她光滑的下颌。
孟柯白的大掌湿漉漉的,还沾了一些草药的碎屑,掌心和指尖都有茧,混在一起,是潮而润的痒。
洛英张了张嘴,孟柯白却已然收回了那只手臂,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灶台”中的柴火哪里知道这微妙的尴尬,还在噼啪燃烧。
沉默片刻,是洛英先开了口。
“其实……我曾经也差点被吃掉的。”
“嗯?”
“五岁的时候,父亲病逝,我跟着兄嫂生活,那一年,刚好遇到大//饥//荒。”
说到这里,洛英一顿,因为她突然对孟柯白说起自己的父亲。
洛父曾在孟父濒死时救过他一命,孟父便许下回报的重诺,多年后,经着这个缘由,洛英才能嫁给孟柯白。
不过,这话本子的作者应当是并不知晓有洛英一家的存在。只是洛英在这个虚构的世界中,突然提到自己与孟柯白真实的关联,让她感觉十分微妙。
“在那之前,我们也只是穷,没有到完全吃不上饭的地步。”洛英敛了心神,凝着火焰,继续说:
“那是我遇到的第一次大//饥//荒。满地都是饿死的灾民,树根、树皮早都被挖空了,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只能靠观音土,观音土是能管饱,我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但肚子被观音土撑得老高老高……后来,我们遇到了一家三口,是年轻的夫妇带了个女儿,那女儿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也是瘦小、只有肚子被观音土撑大。那对夫妇很照顾我,没两天,我半夜饿醒,起来找吃的,听到那对夫妇在跟我兄嫂商量,要把我和他们的女儿交换,这样,大家分开吃,心里面就不会太难受了……”
孟柯白长指蜷了蜷,在铜盆里转了半边身子,面对说话的少年。
这才想起自己并不能看见,双眼还蒙着纱布。
眼盲之人,听觉会更加敏.感。
洛英的声音平和舒缓,好像在讲一件本是无关紧要的事,但他能捕捉到,有非常淡的、几乎难以捉摸的低沉,被悲惨的往事压住。
“好吧,我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孟柯白的额上沁出了几颗汗粒,是铜盆下的柴火烧得太旺,煮起了一盆药浴,他摸了摸鼻尖:“洛英,你的医术是怎么学的?”
洛英见孟柯白面对自己,额上的汗珠跨过蒙眼的纱布,在鼻尖和他手指的浴水混在一起,再沿着他手臂遒劲的线条,蜿蜒下滑。
她知道,他的完整疑问应该是,她都不识字,又是怎么学的医术?
“使君,你几岁开始读书的?”洛英反问。
“一岁多开蒙,识字、读书。”孟柯白正色,回答。
“使君,你这辈子就没有不识字的时候,是不是很难想象,像我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洛英语气带笑。
孟柯白闻言默了默:“天下苍生,世间百态,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洛英站起身往后退,“使君泡的时间已经足够,是该起来了。”
“……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呢?”
“可是我不想回答你。”
虽然最后有些不欢而散,但经过这晚,一切有了新的变化。
尽管孟柯白还在坚持自己清理、如厕,但他对洛英的态度彻底软话,已经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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