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的春天寒气未消,街头盖着薄雪,融雪积成水洼,明镜倒映着初春白茫茫的天。
奔驰保姆车踏着水洼,碾碎料峭寒意,飞速掠过。
车上人面上盖了顶渔夫帽,两腿叉开着,手交握放在胸前歇息。
“哥,今晚是苏阿姨生日,听说那位不会来……你真的不去?”
程果瞅了眼姜澜,心虚地说:“苏阿姨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她说今年你不去,那个谁也在都柏林出差回不来,这个五十大寿过的没意思……”
话音未落,原本躺着的人扯过了头,不耐抬手扯下了脸上的帽子。
帽子下,露出一张白皙精巧的漂亮面庞,姜澜抓了把微卷的栗棕色发丝,看着不大高兴。
车内静了几秒,他才抿抿唇问:“你确定他不去?”
这个“他”程果自然是心知肚明,程果也不太确定,只咂巴说:“苏阿姨说的,说是那谁前两天去都柏林出差了,这两天德国下大雪,飞机延误,所以应该赶不回来……吧?”
姜澜撇撇嘴,目光飘向窗外,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两秒。
终究敌不过程果那殷切的眼神,把渔夫帽往脑袋上一盖,遮住眼睛闷闷说:“那就去吧。”
“开车去伏西街,今年的礼物我自己去送吧。”
程果松了口气:“得嘞!”
车辆在伏西街某家旗袍店短暂落了个脚后,驶往了一处山林富区。
聂家是盛京第一大家,祖上是靠矿业发家,但而今,在前任董事长聂呈和现任聂家掌权人聂霈臣的带领下,产业已经遍布全球各地,权势财富惊人。
而聂家大宅是采用的纯中式园林设计,大宅坐落近郊山林,古朴雅致,但姜澜只觉得这座黑漆漆的大宅院带着股叫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因此离婚后,无论苏婧苒如何发出邀请,他也没再踏足过这里。
车只能停在大门外,程果是个外人,这种场合不好跟着姜澜,姜澜也只好单独进去,让程果先回去。
踏进聂家大门,姜澜拎着檀木箱子悠然掠过前院、长廊,到达会客的堂屋,面见今天的主人公,送上手中寿礼。
他刚从一个服装品牌代言活动过来,衣服虽不正式,但也说得过去,发型在下车前整理了下,不算太乱。
但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他这件皮衣外套还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因此一进去,他就成了人群的焦点。
当然穿的异类只是一个原因,这些投来的视线,大多是因为他当年和聂家那位丢失了又找回的大儿子轰轰烈烈结婚,又满城风雨离婚的壮迹。
在姜澜眼里,世界人民人人平等。统一把投过来的恶意与善意的视线,分类为黑粉和粉丝,不认识的归成素人。
这样一归类,姜澜权当自己在走秀,插着兜走的脚下生风。
姜澜像个走秀男模,挺直腰杆面无表情地穿过不由自主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的人群,闲庭散步般往里走。
对比各位拘谨的宾客,他简直像是主人家回门。
此时堂屋里,苏婧苒和她的丈夫聂呈正在接待宾客。
聂呈穿着身干练的中山装,硬朗面容上稍有褶皱也难掩年轻时的英俊,有一双和聂霈臣如出一辙的黑沉沉的双眼,叫人望而生畏。挺拔的身姿散发着和凌厉外表如出一辙的严厉肃穆。
苏婧苒酷爱旗袍,今天穿了条苏绣天青色旗袍,外披香云纱,头发用一根翡翠簪子松散扎在后脑,端庄优雅。
即使年过半百,苏婧苒也不过眼角少有几道岁月痕迹,难以窥见明显衰老。
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从未受过挫磨的名贵玉兰。
苏婧苒见他来,美眸惊喜瞪大,顾不上礼仪,亲自迎了上去,眉眼间都是显而易见的喜色。
“宝贝,你总算来了!我的生辰你敢不来,我可真要生气了!你是不是很久不回来,把苏姨给忘了?”
苏婧苒细瘦的手攥着姜澜的手臂孩子气地晃了下。
姜澜提起身侧的檀木箱子,笑的纯良乖巧:“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祝您生辰快乐,岁岁如意。”
苏婧苒弯着眼睛笑了。
姜澜抬眼看到聂呈板着脸望过来,乖巧喊了人:“聂叔叔。”
又接着喊了身侧几位认识的聂家长辈。
聂家长辈们虽心中不喜姜澜,但面上还是端着笑容应了。
姜澜送完祝福,就不动声色和苏婧苒拉开了距离,将檀木箱子献上:“苏姨,这是我特意为您找盛京有名的旗袍师傅为您订做的,用的是您最喜欢的苏绣。我记得您钟爱合欢粉,特意让师傅在旗袍上绣了合欢花,希望您能喜欢。”
说着,姜澜将檀木盒子在桌上打开,迎着一阵清新淡雅的熏香,露出内里剪裁精致精致的粉色旗袍。
苏婧苒当即便乐开了花,她是旗袍爱好者,怎会不明白这旗袍的面料、绣工、设计、裁剪是花了多大心思的。制作周期起码需要一个月,说明姜澜一直记得她的生日,心里挂着她呢。
苏婧苒爱不释手地抚摸了着,都不敢用劲,只兴致勃勃的跟个孩子一样,立马就要去换新旗袍。
聂呈对妻子向来纵容,笑着由她去了,自个儿待在堂屋继续接待来访宾客。
苏婧苒一离开,姜澜和聂呈随意寒暄几句,就随意找了个宽敞地方,大摇大摆地坐下玩他新下的送餐小游戏了。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冰冷的嗓音先响起:“你还真有脸来啊。要是我,明知道这里不欢迎,就该躲得远远得,绝不来家里讨人嫌。”
姜澜头也不抬的划拉着手机屏幕,给游戏里的顾客送着餐,嘴上挖苦着主人家的小儿子:“看我不顺眼,就把眼睛挖了。”
那人被他怼了,一张脸登时涨红。但仗着给姜澜撑腰的人不在,他也毫不退缩,气势磅礴,语气里都是嘲讽之意:“我不与你逞口舌之争,不过怕是你的心思要落空了,我哥今天不回来。劝你还是赶紧走,别讨人嫌!”
姜澜不耐抬了抬眉,只瞥了眼那人讨厌翕动的唇。那张薄唇和他哥如出一辙的好看,但不同的是,聂霈臣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而聂言周这张嘴一出口就让姜澜厌烦。
姜澜啪地按灭了手机,却坐在位置上翘起了腿,抬眸对上聂言周挑衅的眼神,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露出八颗牙齿的笑:“我还真就不走了,我不仅要留下来吃完饭,我今晚还要留宿,一直赖到你哥回来,然后和你哥睡一间房,浓情蜜意。等将来我们复婚,我还要登堂入室,搬进来住,你能怎么样?”
聂言周被姜澜的厚颜无耻震惊到,面色姹紫嫣红,“你”了半天,都没能蹦出下一句话来。
周围更是鸦雀无声,没人敢在聂家当着面说姜澜的不是。
“澜澜,你怎么坐这了?”
苏婧苒清润的嗓音打破了一室静寂。
“你给我买的这件旗袍真好看,又合身,图案面料都是我喜欢的。霈臣和言周两兄弟每年不是送珠宝就是送玉石,还是你送的礼物最合我心意!”
姜澜这才起身,视线落回苏婧苒身上。
苏婧苒保养得当,眉目如画,粉色旗袍她穿着既不突兀,更显年轻娇艳,就是腰身预估有些偏差,大了一些。
姜澜面对聂言周和苏婧苒简直是两个人,顷刻间又变回乖巧伶俐的模样:“苏姨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要是哪里不合适,改天我替您拿去让师傅替您剪裁一下。”
苏婧苒忙道:“不用不用,旗袍本就不适宜穿太紧的,我觉着好看舒适,回头你把师傅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下次我做旗袍就找他。”
苏婧苒人脉广,聂家在盛京地位显赫,她以后要是找这家店的师傅做旗袍,其他富太太也会跟着效仿,抢着去预约。姜澜当给师傅牵线搭桥做个人情了,一口答应下来。
聂言周却不高兴了,二十三了,还巨婴般跺脚生气,亲密拉着母亲的手摇晃:“妈,你怎么总向着他一个外姓人?我给你送的翡翠项链可是用我自个儿赚得钱找了有名的玉雕师傅亲手雕刻的,他不过就送了您件衣服……”
苏婧苒变了脸色,一把推开聂言周的手,柳眉蹙起:“言周,你非要在今天惹我生气?在我心里澜澜一直是我苏婧苒第三个儿子。”
苏婧苒这番话不仅是说给聂言周听的,也是说给在场各位心思各异的宾客们听的。
姜澜笑了笑,哪怕刚才和聂言周当众呛声,面上也不见丝毫尴尬,此刻面对苏婧苒的维护,也笑的漫不经心,十分客套。
只说:“您喜欢就行。”
苏婧苒将姜澜拉到后院的私人茶室。
他们许久未见了,苏婧苒和姜澜总是有很多话要,问他这半年来以来过的怎么样,工作累不累,又旁敲侧击的问起他和聂霈臣之间的联系。
姜澜一边给她泡茶,一边漫不经心的答着,对那人的事情,闭口不谈。
苏婧苒也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直到佣人请他们去前厅餐厅用餐。
姜澜顺势揉了下肚子,起身对苏婧苒说:“苏姨,您先去吧,我去上个厕所,喝了这么多茶,有点内急。”
佣人在催着苏婧苒去用餐,她只好说:“行,我让阿姨跟着你一起去,免得你跑了,我身边的位置今晚为你留着的。”
姜澜无奈笑道:“苏姨,您怎么说的我像个耍赖皮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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