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笑虽然不算多忙，但也不是很闲，自己的事还操心不过来呢，实在没功夫关注十一的心理健康问题。
结果只是两个月没见，就感觉这人比自己都疯了。
百里笑到底在现代社会度过了真正的童年和少年期，在这塑造人生观的十几年里，她接受的教育都是围绕着爱与和平展开，装了太多年乖孩子，虽然心里的恶念不断冒头，但她基本还是披着一张人皮行走世间——至少不会这么高强度接杀人的任务。
对她来说，这像是勒住人性的最后一条缰绳。
但十一这么个浓眉大眼的傻狗，居然先自己一步撕下了温良的人皮。
十二的事对他刺激那么大吗？
百里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十一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如此折磨自己。
她只是无法共情别人的情绪，并非看不懂别人的情绪。
十一不是什么极恶之徒，他和十二一样，不爱接那些谋财害命的活儿，在这身不由己的行当里尽可能去保持本心。
毫无疑问，十一如今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折磨自己。
折磨过去那个良善的自己。
无论百里笑嘴上再怎么说自己不在意，十一作为这个世界“硕果仅存”的亲近之人，她也还是愿意分点心思出去关怀一下。
告别了张勤，百里笑没顾得上回自己房间歇息，先不由分说踹开十一的房门。
不成想扑了个空。
百里笑满头雾水，随手抓来在这附近游荡的“宿管”，地字廿八程天工。
她问：“玄字十一见了没？”
作为艮楼里有名的刺头和首领面前的红人，百里笑自然有横行霸道的资本，程天工又是个好脾气的，没多少被冒犯的不虞，只稀奇地看了她一眼，道：“刚走，去静室了。”
“多谢。”
撂下这句话，百里笑转头去静室找人。
艮楼虽非修行地，但有静室也不稀奇。习武三分靠努力，六分靠天赋，一分靠悟性。静室便是供人酝酿悟性的地方。
只是对他们来说，杀人刀哪里需要悟性来更进一步，刀磨得够快够利足矣，是以这地方平日里少有人来，大多是些天字牌的闲人想要武功更进一步，才来此处“闭关”。
百里笑没费劲就找到了人，依旧是风风火火地踹门进去，对上正闭眼打坐的十一，她难得放缓了语气，问：“你犯什么病？”
十一不语。
“你要死要活我是管不着的，”百里笑反手关上门，不叫两人的对话被外面听见，“但你有必要这样么？觉得自己这样折磨自己，像苦行僧？很高尚？”
十一眼睛依旧合着，却终于开口回应了百里笑连珠炮似的质问，“你懂什么。”
百里笑：……
她本来还在搜肠刮肚从自己贫瘠的词库里找点劝告的说辞，这下直接哑火了，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我就多余找你。”
话落，她转身就走。
“十三。”十一突然出声，“你动手的时候，没犹豫过吗？”
这一句几乎和呓语没什么差别，若是开着门，只怕风一吹，声音就要悉数飘散开了。
百里笑回头看他，“我们谁又有得选？你心里不也清楚，十二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吗？”
十二的令牌是他们向首领复命的凭证，他们的人头又何尝不是十二向离恨天投诚的献礼？
人生在世，各有其命。
十一不会想不通这一点，他只是不愿接受。
“我……”
十一挣扎着开口，可字不成句，像是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百里笑的善心短暂上线，苦口婆心道：“你还是好好休息两个月，别想那么多。世事如水，总有过去的时候。”
这回，她没再等到十一的回答，施施然离去。
安慰完十一，百里笑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继续做首领的私人助理，还有观察首领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但天不遂人意，百里笑第二天再去，首领就说乌云出来蹦跶时，在账本上酣畅淋漓地排泄了一番，东西已经被扔进火盆里烧了，只能麻烦她再重新誊抄一遍。
百里笑一度怀疑首领知道自己动了手脚才找如此托辞，可思来想去——这人能从哪知道？
她动手从来谨慎，保证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怎么首领就能次次从坑边上绕开？
百里笑烦躁地一边啃手一边抄录，忽然感觉有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禁浑身刺挠，抬眼望回去，问：“看我做什么？”
首领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用扇子逗鸟，眼睛却直勾勾朝向这边，“秀色可餐。”
百里笑：……
她手上动作一停，抖落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搞不懂首领又在犯什么病。
自己出去才多久，十一从傻狗变成阴郁傻狗，首领也要从山鸡变成随时开屏的孔雀么？
想了想，她决定以毒攻毒，回应：“你也是。”
首领：……
大概没人这样说过他，又或许这样说他的人都从世界上消失了，总之此人明显呆愣住，那如芒在背的监视感从百里笑身上消失，叫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也懒得管首领发什么愣，只想赶紧写完赶紧走。
百里笑这厢正奋笔疾书，耳边突然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百里笑手抖了抖，好悬没在纸上落个墨点子。
她忍不住继续嘴欠，“谢谢，你也是。”
首领低笑一声，倒是没再说骚话了，转头继续去和乌云斗智斗勇。
百里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短暂诋毁首领两句，就一门心思继续默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手都酸了，终于写完，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首领拎着鸟笼，像个遛鸟大爷似的溜达过来，将乌云往书桌上一放，就这么直接拿起账本看起来。
百里笑和乌云大眼瞪小眼，小玩意儿抖抖自己乌黑油亮的毛，在她面前踱来踱去，脑袋却始终向着她，好半晌，忽然“嘎”一声，旋即大喝：“好人！”
相处了一段时间，百里笑已经基本能摸清此鸟的习性，一般冲人这么客气，就说明饿了，想吃东西。
她干脆从自己“工位”旁边拽过还剩了半兜的核桃，继续做起饲养员。
首领分神看了她俩一眼，似乎挺高兴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玩意儿能和谐共处，满意地低头继续看账本。
只是越看脸色越差。
在百里笑剥第三个核桃时，首领终于放下账本，重重长叹一声。
百里笑只管专心剥核桃。
首领见她不搭理自己，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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