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西醒得还算早,一睁眼就看到了献流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他目光呆滞,唇色苍白,向来一丝不苟的鬓发十分凌乱,连扶西醒过来都未能察觉。
他想死,真的。
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底下窸窸窣窣忙碌的扶西,可他宁愿装作瞎了。
他微微仰头,看着蛛丝蛹上方细细的线。
吊死在这里怎么样?
扶西洗漱好,回身望去,上次她不小心挂在房顶上,是献流掷了一枚石子打断蛛丝将她解救下来。
她环顾四周,没什么趁手的物件,左看右看,便挑了个看着最便宜的杯子。
她眯着一只眼,瞄了半天,蓄足了力气。
茶杯打着转飞上去,不偏不倚,正落在献流的额头上。
他脖颈不可抑制地往后弯去,巨大的蛛丝蛹晃荡着,半晌才停。
扶西双手合十,弯着腰过去拾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扁扁嘴,“我体术差得很,准头也差。”
献流不答,眼珠子上翻,眼看着额头肿起一个鸡蛋大的包。
“我再试试。”
扶西甩着手臂,又瞄了半天。
这次打到了另一边额头。
献流面无表情地再上翻眼珠,很好,这边也起了个包。
扶西抿抿唇,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我知道了。”她灵光一闪,“我去找薛介。”
那薛介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哦呦,你这徒弟是小龙女吗?”
扶西不明所以地望过去,果然见他额头上赫然立着两个角。她憋住笑:“少贫嘴,快把他放下来。”
献流落地之后,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模样。
扶西凑过去,估摸着又在为昨夜的事情后悔,恨不得即刻死去了。
真是脸皮薄如纸。
薛介瞧着两人,大红嘴唇又咧开:“怎么样?有用吗?”
扶西摆摆手:“快些别说了,这么久了,那石台还是纹丝不动。”
她垂头丧气地蹲下去,末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三百岁的老道,又装模作样地站起来。
薛介细长的手指翻飞:“那先别弄了,我们出去玩吧!”他热情地按住扶西的肩膀,“伽罗城里新开了家酒肆,里头还有胡姬跳舞呢!”
扶西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嘴巴一张就要应下,却忽然在看见献流那张颇有些严肃的脸时犹豫了。
“我,我还是不去了。”
薛介摇了摇他,撒了个娇:“哎呀!左右无事,怎么就不能去了!难不成要白白来这人间一趟吗?”
言罢他朝献流看去,在他前头摆了摆手绢:“哎,你去吗?”
献流回答得很快:“我还要修炼,不去。”话音刚落,他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要去你们去吧。”
薛介见他走了,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更是扯住了扶西的手:“走走走!管你那便宜徒弟做什么?”
被他拉到门口,扶西这才忍痛道:“算了,我下次再去,你将那家酒楼的名字告诉我。”
“怎么又不去啦!”薛介十分嫌弃地甩开扶西的手,“去个酒楼都犹豫不决,有什么好纠结的,没福气。”
扶西拉了拉自己的外裳:“我现在好歹是个道士,就这么明目张胆跑酒楼里不大好。”她咧嘴笑了笑,“下次,下次一定。”
“行吧。”薛介整理着臂上的披帛,“那家酒楼啊叫仙乐,你有空的时候去玩玩呗。”
“嗯。”扶西点点头,目送着薛介离开。
见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扶西这才松了口气,遣散了侍女们,关闭了门窗,她这才进到内间。
掌心温热,她摊开手掌,目不转睛地望着其中缓缓绽开的烟雾。
“小西西!”九尾的声音九转十八弯,“你怎么才理人,你若是再晚些,我可就什么都不说了。”
扶西往前坐了坐:“哎呦,方才出了点事,九尾姐姐不要生气。”她笑了笑,“是不是真身的事有办法了?”
烟雾瞬时展开,九尾熟悉的面容跳跃出来:“那是自然。”
扶西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我就知道你行!”
九尾笑了笑,手指从烟雾中伸出来,重重点了点扶西的额头:“那可不,我做生意很良心的。”
扶西认真听着。
按九尾所言,献流应该是在濒死之时身体开启了某种“封印”,为求活路,将她的真身一同封在了心脏里,解法倒也不难,只要破了封印就行。
只是这种封印比较少见,九尾当时探过,只发现力量强大,却并不知晓是何禁制,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等献流恢复修为,自行解开,她的真身才能解脱。
扶西听完头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希望,那小贼看着也不像多厉害的样子,等他恢复修为应该挺简单的,最多耗点时间。
等他恢复修为,等自己拿回真身,一定要将他狠狠暴揍一顿。
“若杀了他,会怎样?”扶西想起自己之前暴力取真身的动作,忽而有些好奇。
“你可悠着些,目前看来,他若死了,你真身困在封印下失了滋养,几日就死了。”
扶西愣了愣:“其实我捅了他好几刀,都没死。”
“唔……”九尾思索了会儿,“或许是他命大吧,不过你还是悠着点。”
扶西点点头。
九尾眨了眨眼睛,带着芬芳的长袖一挥,烟雾立时缩回扶西掌心,销声匿迹。
扶西松了口气,整个人的身体都仿佛轻快了不少。
她兴奋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自认这些时日待此贼不薄,如此小事,两人肯定能一拍即合,看他和自己待在一处也痛苦得很。
日日苦修,早日解脱,阿弥陀佛。
她望着正空的太阳,惊觉自己居然同九尾聊了这么久。
一路行至献流住处,房门紧紧合拢着,同他自冥界出来后时时注意的衣襟一样紧。
扶西推开门,缓步进入其中,绕了三四圈,居然没见到献流本人。
怎么回事,他走时明明说回来修炼了。
扶西唤来侍女,那人道献流确实回来过,不过一刻钟前方走。
“他去哪了?”
有个好事的凑上来:“似乎是城中那家新开的酒楼,好多人都去过呢。”
“真的?南疏道长会去那种地方吗?”前一个侍女摇着头,“我觉着他多看我们几眼都难受得要死,怕是不会去酒楼里看胡姬跳舞。”
“我真看见了。”那侍女语气里带着笑意,“你以为,我刚从那里回来的。”
扶西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好你个小贼,明面上修炼,实则偷偷玩去了,怪不得晚上给石头注仙力还能累到。
感情白日根本没有好好修炼。
扶西本想大喝一声,发号施令,让献流屁滚尿流地从酒楼滚回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
她思索了会儿,便也大摇大摆地跨出宫门,往仙乐去了。
这酒楼果真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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