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四合,脚底悬空,头顶落下如瀑的日光,除了时不时有几条游鱼经过,这海牢里除了扶西献流二人,再也没有其他生灵。
扶西眼皮耷拉,她早已分不清头顶是月光还是日光,海水从身边流过,似乎根本没把时间一起带走。
她叹气:“过了多久了?”
献流摇了摇头。
“我总算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坐牢了。”她形容颓丧,缩在角落,五官耷拉着,“本以为龙王殿下要让我们尝尝刑罚的滋味,现在看来,她应该只是想单纯地折磨下我们的心罢了。”
她双手托着下巴:“那战神和右护法什么时候历完劫啊,仙界一天,凡间一年。”她掰着手指,“凡人寿数八九十,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呆,三个多月!”
她清醒过来,这也太久了,如此的孤独寂寞冷,哪里捱得住,她从化人形到现在,还没过过这种苦日子。
她望向献流的眼神里不免带了点怨念,偏偏这人不是傻子的时候话不多,还怪不好玩的。
献流察觉到她失落的神色,心中明了几分,于是乎凑过去:“不如,我与你讲讲我的事?”
献流仔细回忆了一番,说实话他的前半生极其无趣,每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修炼的路上,四海未定,他持剑奔赴战场,六界初平,他往返凌霄宝殿和启明殿,在如海的公文里浮沉,忙得挪不出半根筋来好好想想自己都在干什么。
扶西听他这样说,眼睛不由得泛光,说实话这人整日里冒充战神被打脸,她也挺好奇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献流对上扶西颇有些期待的目光,只觉得心头一软,唇角已经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他是个天生地化的仙胎,不过自有记忆起已经身处天寒地冻的昆仑雪山,睡雪山,喝雪水,穿着单薄的衣裳,赤脚行在漫天大雪的山中。
他记不清自己倒了几次,又醒过来几次,只想起最后一次醒来,已经在一个温暖的木屋里。
师父救了他,还将他收作徒弟,彼时六界邪祟入侵,不得安宁,他也想过寻找之前的记忆,可都无疾而终。
师父后面又收了越来越多的徒弟,西海龙王之女麟寻,蓬莱少岛主褚易……
“那你们大师兄或者大师姐呢?”
献流温和的神色变幻一阵:“其实,大师兄与师父成亲后,我们便不叫他师兄了。”
扶西眼睛俶尔亮起:“有些,有些刺激。”
献流本就在角落,扶西听到这里,颓靡的精神立刻恢复,硬是不管不顾地又挤过来,笑意盈盈地瞧着他:“怪不得,总感觉你像个老妈子似的对待师弟师妹们,原来是是替了大师兄的班啊。”
“可惜后来师兄不慎被邪祟入体,师父含泪将他斩杀,自此带着我们征战四海,再也没回过昆仑山。”
扶西愣了愣,望着献流有些惆怅的神色,手忙脚乱地扯开话题:“没想到你看着年纪不大,居然都这么老了,怪不得你那些师弟师妹同你说不来。”
献流果然收回了注意力,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很老吗?”
扶西逗他:“老啊,干巴巴的。”话未完,她却见献流神色又怅然起来,心头生出不解,这六界的仙妖魔怪,那个不是大几万岁,他有什么好焦虑的,“又没什么,我不嫌弃你。”
献流听完轻笑出声:“其实很多时候我过得还是挺无趣的,不是修炼就是批文,总是尽量让自己忙碌一些,我怕停下来便忍不住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扶西,我觉得我做错了事。”
扶西与他对视,眸色撞到他眼底几乎深不见底的情绪里,莫名其妙,她似乎也被这无形的目光所牵动,心头竟涌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歉疚。
“师父问我,怎么看与师妹的婚约。
我答道。
‘我并无中意之人,故与谁结亲,都没有什么分别。’
‘情爱于我,不过是浮云。’
‘一切全听师父安排。’
如果不是师妹,是随意一个由师父指定挑选的人,我都不会有异议,因为当时我真的不在乎。”
扶西眉头渐渐蹙起,她身体下意识地往远离献流的方向缓缓挪动,心头气愤还没翻涌上来,嘴巴已经忍不住了:“你这样说,置你师妹于何地?”
献流眼疾手快地抓住扶西意欲从他臂上脱离的手,定定地望着她:“所以我说,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己无心无情,便认为别人跟我一样,原来沉默,也是一种拒绝。”
扶西望着他慢慢凑近的脸庞,呼吸没来由地加速起来,只过了一会儿,她便觉得脸颊烫得发疼:“那,那你去跟她说,她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你的。”
献流垂眸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往事虽暂不能一一串起,可他隐隐约约发现一些端倪,或许这次的意外,跟麟寻脱不了干系。
他叹口气:“晚了,我明白得太晚,已经遭殃了。”
扶西听得云里雾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会儿,眉间便皱了起来,她猛然起身,甩掉献流的手,挪到海牢的另一边去。
这小贼什么意思,兜兜转转,铺垫良久,就为了告诉她自己尚有婚约在身吗?
什么晚了,遭了……
扶西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清楚自己心头为何涌上来一丝不爽快,他有没有婚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和谁有婚约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献流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只见扶西五官团在巴掌大的脸上,乌溜溜的眼里仿佛打着缠绕的结,和他视线对在一处。
他想开口,却被剜了一眼。
他极少向旁人吐露心声,即便是师父,他也只是随叫随到的孝顺徒弟。可面对扶西,他只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讲不完的话。
只是,扶西现在似乎不大乐意听了。
他微微笑了笑,无妨,以后肯定有很多时间,他慢慢讲给她听就是了。
他起身,缓步朝正在头脑风暴的扶西走去,伸手缓缓覆住她手背,朝着她微微一笑。
他回想起陆眠说的话。
那天回去之后,经过几个不眠不休的夜,他梳理来龙去脉,惊诧地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扶西的纵容忍让,被鲛人无限放大的欲念,还有那句真心实意的赞美。
他大约明白过来,扶西喜欢他。
他也意识到自己从前说的话有多么的愚蠢。
怎么可能和谁成亲都一样呢?
扶西望着手背上那只熟悉的手,再望向献流颇有些黏糊的神情,背后竟忽然起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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