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已持续半月有余,元城街上人烟稀少,连带着消息聚集地的衙门口都只剩那张贴在上面摇摇欲坠的官家房屋拍卖书,而原本上好的笔墨早已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内容花的面目全非。
远处有位玉簪高髻束莲花冠、白衫紫袍的道长一手执拂尘一手撑油纸伞闲庭信步而来。他足不沾地、雨不溅身,泥水的污秽不曾沾染他分毫。
今日雨势凶猛,想来是无人出行,县尉老孙又急于回来报信,所以即便进入城中依然保持着疾驰的速度。
等他发现前面有人时已经来不及,只能一边大喝“闪开”,一边试着勒马。
只是这马跑起来后哪是想停就停的,眼见着快要撞上,老孙欲跳起救人,兀的眼前的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我眼花?”老孙纳闷,遛马在雨中来回踱步数圈,见的确无人,便问起随行之人:“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两名衙役茫然的摇头。今日暴雨狂风,能见度太低,加上前面又有老孙阻挡视线,他们的眼中除了老孙模糊的背影就是如珠帘般的雨水。
看来真是被糊了眼睛,老孙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前行回衙门,为防再遇到这种事,他放慢了速度。
上峰听闻敌军将至,吓得从被子里跳出来,又因天气寒冷冻得缩回到被子里直哆嗦,“快......快!快发急报!”
“大人,已经发过急报,朝廷派遣的统帅现在已经抵达军中。”
上峰拍拍胸脯,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孙却觉得一点都不好。
驻守元城的是墨家军,本来和驻守西宁边境的秋家军、以及附属国大理的金家军合称大颂陆上三军。这三军都是前朝献帝在位时培养起来的。
后来献帝虽驾崩,但三军训练扎实,一直都守着边境安宁,令他国秋毫难犯。
可自从墨家军的主帅墨公几年前在军中因病去世,肃慎闻听派大军来犯时,继位的万乐帝选择退让后,这元城边境便成了朝廷子弟的演武场,镀金之地。
墨家军的少帅墨飞空余名头实则只是个陪着练兵的头头,根本没有指挥之权。而元城也成了肃慎的狩猎场以及淘金地。
此次派来的是兵部尚书的儿子邓之秋,他老子的意思是让他来历练历练,将来好接自己的班,明眼人都知道。这邓之秋拳脚功夫倒是有些,但是却好高骛远,空有匹夫之勇,实在难堪大任。
老孙长叹一口气,看着这京南第一府衙,良久未语。凛冽的寒风穿堂迎面扑来,竟不及他内心寒冷的千万分之一。
“哎!”身旁传来同样一声喟叹,“这个地方本是易守难攻之地,然肃慎来去数次却不接手,这哪是真要城啊,这是又来要钱的。”
元城是大颂对肃慎的门户,肃慎一旦占下,便会上下颠倒,他们当然不愿意平白给人守门。
老孙看着身旁拿着文书的县丞司空奉德,倒想起前头那件事,问他:“方才可有人来过?”
司空奉德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他,老孙接过来发现是衙门斜对面不远处的一处宅院的暗拍结果。
“已经拍出去了?”老孙还以为没人会再来元城定居了,老孙将目光落到签名处,那里用狂草写着居月白三个字。
司空奉德点点头:“只比衙门定下的价格多一两银子。”
“这.....不会有人泄标吧?”
“不是。我问他为何会订下这个价格,他按照各地的房屋价格和消费水平演算给我看了一遍,几乎和衙门定下的价格无异。奥,为防意外,多加一两银子。”
老孙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评价,陡然问道:“是不是个道士?”
“不错,你如何知晓?莫非你识得此人,我正想与之结交。”司空奉德语气多了几分雀跃。他对筹算之术甚是痴迷,如今见到此中同好,不免心动。
老孙便将先前一幕告知他,“长什么样子的?”
司空奉德也算饱读诗书,只是这个问题纵然他脑中有如海词汇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评一个“言语难表、笔墨难绘”。
“不过他既在此拍下房屋,将来必定会碰面的。”
次日天气骤然放晴,老百姓们不约而同手跨祭篮朝城门口走去。
元城外有座遗仙山,海拔不高,选址的人为的也是带孩童前来祭拜的时候方便。山顶有座古树,上头系满祈福带,旧日红绸已经褪色为白,今日又添新彩。
古树下有两座雕像,一座头戴帝王冠身披黄袍,一座头戴莲花冠身披道袍。旁边的碑文上写着他们的生平。
一个虽为天子,却全无帝王架子,求贤若渴、事事亲为。在位期间多次御驾亲征,与吐蕃回鹘建立邦交、收复大理、震慑西夏肃慎不敢来犯。还在阳关道上建立榷场,促进贸易往来。
一个侠义无双,以五常之道为准则。身怀绝世武功却不藏私,对朋友更是仗义疏财。一生撰写多部武功秘籍供各门各派弟子学习。虽身在江湖,却心怀天下,带领武林盟屡屡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只可惜一个殚精竭虑,享年仅三十五载;一个十余年前失踪后生死不明。
前来的百姓虔诚礼拜,诉说着自己的渴求,俱是救救元城吧!只因肃慎又一次打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你们还在拜他们干什么?这么多年若是有用,元城为什么接连被攻打?多少家园支离破碎?多少生灵涂炭啊!不要再拜这些无用的东西!”
郁结的情绪变成发泄的行为,然而愤恨之人的手脚却在触碰到雕像时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接着一阵风吹过,那人竟被卷到一箭之外。
在场的众人看见这诡异的一幕顿时呆立在原地,不知谁先反应过来,高呼“大颂之神”“元城之光”显灵,一时间所有人跪地叩头礼拜。
遗仙山下一辆马车放慢速度,往城中驶去,瞬间便引起街上之人的注意。
那是一辆八銮马车,外观极其华丽,彰显绣娘手艺的精巧帷裳外坠着光彩夺目的珠串,伏车的四匹白马长鬃飞扬,高抬着头颅威风凛凛。
“这有什么的?没见人肃慎大军上次进城的时候那领头骑得可是匹汗血宝马。”人群中响起道不屑一顾的声音。
旁边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辩驳道:“阁下既慧眼识珠认得那汗血宝马,也应该知晓这不是一般的白马。不知阁下是否听说到昔日魏惠王与赵成侯逢泽夺麋,赢了的赵成侯骑的什么马?”
“哪来的酸儒书生?”待那人转头看清出声之人模样,当即脸色骤变,讪讪道:“原来是司空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莫怪莫怪。”说完不等司空奉德回话,便赶忙挤向别处去。
“你何必与他计较?”老孙无奈摇摇头。
司空奉德苦涩道:“我计较的哪是他,我计较的是被敌军攻城却只关心对方的战马之事。肃慎攻进城赔了多少精铁,多少金银珠宝?连带着第一才女都胡乱被封个郡主去和亲......罢罢,你说的没错,我和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计较什么。”
言毕,司空奉德的目光再次追随着马车,见他在离衙门不远的那处府邸前停下。此处府邸因为无人居住早已经被朝廷收回,一个月前拿出来公开拍卖,昨天刚出的暗拍结果,没想到今日新主人就来入住。
很快空置的门头便挂上新的牌匾。一个穿劲装的高大男子一跃而起,手中的牌匾稳稳当当地落在门楣上。
“好俊的功夫。”人群里有人评价道,老孙看了眼,是长风镖局在元城驻点的管事。
男子手一扯,盖着的红绸便落了下来,露出牌匾的庐山真面目。白月居,牌匾上面写着这三个字。
“白月居里居月白,妙哉!”司空奉德不禁赞叹一声。
被方才那人闹过又知战事再起的老孙不免悲天悯人地哀叹道:“现在的元城哪里缺这样的贵公子,缺的是献帝那样的君王、叶随风那样的武林盟主。”
居月白张扬的作派被老孙当成了爱显摆的富家贵公子。
司空奉德顿时沉默,他们都是瞻仰过这二人风采之人,末了只叹一句:“这样的人世间本就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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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袅袅炊烟升起,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平静象征。
鹰峰堡外肃慎铁骑已抵达安营扎寨,亦是炊烟连连,却是百姓满目疮痍的前兆。
同一片残阳下,却是不同的世情。
老孙实没想到几日前他才在军中得到的斥候传信说得是肃慎大军蠢蠢欲动,今日便已经抵达。他赶忙召集府衙的人聚到城门处严阵以待。
肃慎打的最深的一次可是直接穿过鹰峰堡攻进城里来的。要不是万乐帝求和文书快马加鞭送来,赔偿大量金银珠宝,又附赠香车美人,元城的街道现在估计都洗不干净。
“这次应当可以渡过去吧。”老孙祈祷着。
可偏偏事与愿违。
翌日一早军营急报,将士们突染时疾,开始上吐下泻。这可把老孙急坏了,赶忙去县衙调人运送药材送往前线。不想这药材却在中途就被敌军混进来的奸细给截杀。
“兄弟们,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守护好这些药材!”老孙长喝一声,手中大刀急起急落,瞬间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随行之人信心大增,俱都使出全力,拼死抵挡。
然而能混到城中之人又怎会是小兵小卒,衙门的人本就不善御敌,很快老孙等人就露出败势。
几名奸细眼神会意,手中的动作再不是纠缠之意,而是杀人之势。
“小心。”老孙将一名衙差推开,挥刀抵挡,左臂却惨遭一剑。
突闻一阵车辚马嘶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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