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盏玉垂眸不语。
定远侯看着她迟疑地抬起手,那姿势似乎想要抱一抱阔别三年的女儿。
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伯父”的身份,改为轻拍她肩膀。
殷殷嘱咐道:“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回京乖乖在公主驸马膝下尽孝。”
言罢,起身接过小厮手中大氅给她披上。
“明日为父还要依你长姐的请托去刑部天牢捞个人,你便早些回公主府吧,月底参加过婚礼宜早早启程回漠北,药王谷少谷主哪有长留京城的道理。”
苏盏玉闻言呆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长姐恪守女德,笃信女儿家颜面金贵,她是断断不可能在大婚前夕为那些面上情的贵女求父亲的。
而下天牢的又无非是犯官或刁民,若无家中女眷从中斡旋,长姐去哪里直接认识这两种人?
要知道别说市井无赖,泼皮混子,就连高门贵公子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除非是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风流饱学之士,不然很难让她动恻隐之心。
灵萱不是还说吗,弘农杨公子都是中了探花才敢上门提亲的……等等,杨探花?!
她抓住定远侯的手,颤颤巍巍地问:“伯父要捞的可是弘农杨氏的一位新科进士?”
定远侯点头:“是他,今岁恩科探花,前两天顶撞圣人被下了刑部天牢,这你也知道?”
!!!
苏盏玉欲哭无泪。
她何止知道啊,她还能将杨探花被下狱的原因猜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是求圣人收回赐婚圣旨,被看穿心思后套上顶撞圣人的名头扔到刑部。
刑部天牢,那不是妥妥任谢松仪搓扁捏圆吗?
他们这位圣人,还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啊。
不过敢压上官身和性命与天作赌,这位杨探花倒是个血性男儿,又被点了探花,想必容貌也是不差的,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做到从六品员外郎,除了家世助力,能力也可见一斑。
最要紧的是他对长姐一片痴心啊!
就是不知道长姐对他是什么态度,单纯觉得对他不住,还是也芳心暗许?
想到这,她往门外走的脚步生生拐了个弯。
对上定远侯疑惑的目光,她装模作样道:“咳咳,伯父方才所言极是,长姐大婚在即,又是因我不省心才耽误进程……”
边说边一溜烟儿跑过月拱门,留下定远侯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咚咚”,敲门声响起。
苏盏玉道:“长姐。”
“可是小妹来了?”
“方才就听丫鬟说你在前院揪着父亲不放,我倒不知你何时有了这般耐性,也能与父亲闲话家常了?”
容貌姣好,气质娴静的女子坐在床边绣嫁衣,抬头打趣她时隐隐能看出与苏盏玉三分相似。
苏盏玉心中浮现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她不敢深想,只觉得无比心惊,遮掩着口干舌燥的回了句,“长姐就会笑我。”
伸手去摸嫁衣,她奇道:“怎么绣了金鱼纹?”
因名字里带个“云”字,苏云芝又是个云淡风轻,不争不抢的性子,她素来爱用的是祥云纹饰的衣裳和首饰。
而鱼和玉同音,伯母与长公主倒是常会为苏盏玉置办此样式的衣裙。
随手捡了一两样配饰看,她问:“全是鱼和药材,长姐你这嫁衣不知道还以为是为我绣的呢。”
苏云芝无奈叹气,手指戳了戳她没心没肺的小脸:“我的傻妹妹啊,这可不就是给你绣的。”
“啊?”
她咬着半块茯苓龙井松糕眨巴眼睛,歪头。
“长姐给我绣嫁衣做什么?”
苏云芝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从桌上捧过来半人高的画像。
“二小姐,这是我们小姐为您挑选的赘婿画像,请您过目。”
苏盏玉看着画像垒起来夸张的厚度,惊得嘴里糕点都掉了。
半天才磕磕巴巴指着画像和自己,“全都是,给我选的?”
苏云芝手上绣活儿没停,没好气儿嗔她。
“不然呢?给我自己啊?听听你那大言不惭的条件,一要身高八尺长得貌比潘安,二要知书达理不反对你抛头露面,三要为人正直街里邻居都夸赞,要不是你有个好名声好家世撑着,你看人家背后怎么嚼舌头!”
苏盏玉自知理亏,这些是她当年搪塞两家长辈的话,没成想当时坐在一旁绣花的长姐竟当真了,还花费时间为她精挑细选。
她揉揉脑袋无奈的坐下一张张看,心里又好笑又感动。
画像看了大半,直看得她头晕眼花,长姐却连姿势都没变过,嫁衣右边大袖已经快绣完了。
见她抬头,苏云芝点了点她脑袋:“看什么,待我嫁入谢家,便是一族主母,晨昏定省,事务繁多,哪里抽的出空,再者说那谢松仪也不知能活到哪日,总不能叫我一边为夫守孝,一边给你这顽猴儿绣嫁衣吧?”
说着,一尾锦鲤就绣好了,浮光跃金,好似真的要从衣摆上跃出来似的。
长姐眉间露出愁色,“你已经十七了,又常年不在京,招赘不比嫁女,早定下来早心安,就是你这几年长得飞快,不知这喜服到时会不会合身……”
苏盏玉闻言拱到长姐怀里撒娇:“长姐疼我。”
话落她垂眼,眸中带上深思。
说到底这是自己惹出来的祸,怎么能叫长姐用后半生去填,她下定决心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为长姐挣一个自由的好前途,最起码……也要脱离了谢松仪这个苦海。
天下好男儿何其多,凭她长姐的才貌不愁找不到一个知心人。
苏云芝的愁绪被她打断,一时失笑。
屋里各自忙碌的婢女们也纷纷掩嘴偷笑,还齐齐应承她:“是啊,大小姐最疼的就是姑娘您了。”
夜晚,苏盏玉趴在一堆男子画像中间,这个鼻子太塌,那个苛待过下人,那个又斗大的字不识几个……
干脆大笔一挥统统打上叉扔到一边,手肘撑地,托着下巴看她长姐穿针引线。
脑子清醒过来,她想起白天的事,凑近低声问:“长姐,你是不是心悦杨探花啊?”
“嘶!”
血珠从苏云芝手指尖冒出来。
蜡烛“噼啪”爆出灯花,她捧着长姐的指尖吹气,不再问了。
饶是她长了条灵巧如鹦鹉的舌头,此刻也只能在心下叫苦不迭。
好烦,遭瘟的赐婚,遭瘟的谢家,遭大瘟的谢松仪!
躺在床上听着长姐哼小调,苏盏玉裹紧了被子昏昏欲睡。
她长姐规矩守礼,许多事上只会一昧自苦,不过他们彼此心悦……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就是得想个办法,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
翌日,丫鬟敲门服侍二位小姐洗簌。
苏盏玉随长姐去拜见定远侯夫人。
说起月底同谢家的婚事,母亲泪早流干了,眼下只想全了女儿最后一点念想,早早便吩咐:“侯爷从刑部回来请他来我院里。”
苏盏玉默不作声,想着先听听谢松仪那边的动静也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不多时小厮传信回来,定远侯来了。
他浑身狼狈,官服上竟还沾着零星血迹,把母亲和长姐吓得魂飞魄散。
苏盏玉快步流星上前要给他把脉,定远侯一屁股坐在官帽椅上止住她动作:“为父没受伤,这血都是杨员外郎的。”
一句话,长姐面上血色褪尽。
苏盏玉暗道要遭,不等她出言挽救,局面已经走向失控。
只见长姐眼神带上前所未有的执拗,泪流如雨:“父亲,他……”话未落,人竟然伤悲得摇摇欲坠。
母亲搀扶住长姐,亦是心疼抹泪:“我苦命的云奴,怎么就偏偏遇着这么桩冤孽。”
定远侯看着眼前景象,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甚觉荒唐,不敢置信,先是怒斥一句“云奴你,你糊涂啊!”,扬起手来便要打。
长姐乍闻噩耗心如死灰,干脆偏头闭上眼等着巴掌招呼到脸上。
苏盏玉惊吓之下顾不了许多,一把推倒博古架拦在父亲和长姐之间。
“玉奴!”母亲的惊呼声被淹没。
金玉瓷器碎了一地,她满面怆然挡住长姐。
瓷片迸溅划过她眼睑,她却浑然无感般抬头,直视着气喘吁吁的定远侯。
“这就是您说的,会看护好长姐?”
万般无奈与痛苦皆在此刻涌上心头,苏盏玉放任自己说出大不敬的话。
“生在侯府的代价,莫非就是眼下这般,明明有心爱之人,却还要欢欢喜喜嫁给旁人,冷眼看他为自己受尽屈辱,却连体面的一别两宽都不能吗?”
她哽咽,几乎痛不成声:“伯父!长姐循规蹈矩二十一年,自掌家以来孝顺勤勉两千多个日夜,您为何,不能成全她这一回呢?”
“玉奴!你……”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父亲说话。
母亲想要打断她的狂悖出言。
苏盏玉却不在乎,“伯母为何不让我说?难不成是忘了我早在两岁时就被过继给了公主府?”
撕开舔舐多年的伤口,她表情讽刺,缓缓抬手向上拭去泪水,自嘲一笑:“幼时罔顾我的心意,而今又来勉强长姐,父亲,您非要将两个女儿都推出家门吗?”
她一席话如雷霆烨地,将定远侯脚步生生定在原地,旋即掩面老泪纵横。
他鬓间已然花白,身形也佝偻,字字含血:“谢松仪为人虽不算良善,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云奴孀居谢家是穷鸟触笼,但一切都为时尚早,她千不该万不该踩一个将死之人的痛脚!”
苏盏玉垂眸,定远侯只说对了一半。
谢松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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