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陈梦晓留了言,我继续在网上找实习机会。突然看到一条招聘信息:Monster Cone招实习生,头衔是总裁办公室行政助理。
这个公司名字有点耳熟,我上网百度了一下,居然是家跨国大公司。我抱着随便试试看的态度投了简历,因为没有实习经验和社团活动经历作为加分项,我心虚地标红了自己的期末成绩。
吃晚饭的时候,我提了一嘴M市实习资源的匮乏,我爸说我要真想实习可以去他公司。我含混地敷衍过去了,心想我傻了才会去他公司实习,他以为他们公司有谁不认识我?真去了大概没人会指派我干活,我只能在他办公室里看小说打游戏。
Jessica周五一早就开始对我连环夺命call,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回复她那封“感人肺腑上价值”的邮件。(自从上次误接了她的电话后,我把她的电话设置成“危险!别接!”)她真不愧是铁娘子,以每小时十个电话的频率持续拨打了四个小时,每一次直到最后一声才挂断。我甚至考虑买个变声器来应付她,告诉她我病得快死了,真的交不了稿。
我哆嗦着开了飞行模式,同时默默为Jessica祷告,希望她不要有个穷凶极恶的老板。幸好我的微信关闭了电话搜索添加的功能,Jessica除了电话和邮件,没有其他方式能联系到我。我甚至连邮箱都不敢开,Jessica的连环邮件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
不得不说,她的邮件展示了《N.Z》对员工多样性的包容,我基本上可以从她的邮件里判断出她当时的心情。
——陆星洺先生,这是您拖稿的第一天,我希望拖稿不会成为您的日常。
理智尚存的人值得被尊重。
——陆星洺,你不是第一个拖稿的,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拖稿的作家。
感谢Jessica的信息,让我知道,原来在拖稿的道路上,我并不孤独。
——陆星洺,你再不交稿,相不相信我冲到你家去??!
大概她离崩溃的边缘也不远了。
BTW,我才不担心,毕竟她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
——陆星洺先生,我为我这两天激烈的措辞表示最深刻的歉意。请您去看一看《N.Z》电子专栏上粉丝们的热切,深切地希望您意识到作为一个作家的责任心与荣誉感。最后,我诚挚地希望您慎重考虑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就是那封让我觉得“要么交稿,要么狗带”的邮件。
事实上,在读完这些邮件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搜索那些一直拖稿的作家结局。感谢Jessica让我真切地明白了两个真理:
一、没拖过稿的作家人生是不完整的;
二、伟大的作家全都拖过稿。
我用家里的固定电话给李离打了个电话,她在挂断了三次之后终于接了。
她接起来之后一本正经地问:“喂,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别装正经了。”我被电话那头大义凛然的口气颤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卧槽,我还以为是什么垃圾电话。这年头,谁家还留着固定电话?”
“我家。”随后,我云淡风轻地问:“如果陆星洺决定不写的话,你怎么想?”
“他敢!!!”电话里突然拔高的声音差点吓得我把话筒扔了,“我好不容易看得下去一位作家写的东西,他就敢太监?简直是不想活了!”
我吓得一个哆嗦,颤抖着说:“这也得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吧?”
李离义正言辞地表明了她的态度,“对于作者来说,读者的态度才是他应该考虑的意见。”
脑袋嗡嗡作响,我觉得头要炸了。凭什么我得承受这个压力?!我突然对坊间广泛流传的论调“如果能以兴趣作为工作,那该多么幸福”产生了强烈怀疑,当兴趣成为了工作,我原先从中获得的乐趣消失了,它成为了扼制自由的枷锁。如果我完全没有羞耻心,滥竽充数只要求完成,那不会有如此的压力。可是,这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如果当作一个任务,创作对我来说丧失了意义。
思绪来回拉扯,李离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怎么突然问起陆星洺来了?小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嗯?没有。”
不奇怪她会如此猜想,我爸近两年涉足艺术文娱产业,他在家从来不谈八卦,只是在我妈对某个小鲜肉表现赞赏时告诉她一堆明星负面。我怀疑我爸是嫉妒心作祟,可我没有证据。李离从我这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明星轶闻。
“今天要不出来见个面?”我猜,李离的八卦基因蠢蠢欲动,我能想见,她肯定会就陆星洺刨根问底。
“不了。”我捂住头,快原地爆炸了,“我头疼!”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你注意休息。我本来想……算了,等你好了再说。”
在这种超越了能够承受的巨大压力下,我滋生出自暴自弃的情绪——反正陆星铭要消失非常容易,连注销手机号码都不用。让杜撰出来的虚拟人物就此消失,既不犯法也没有道德困扰。大不了,我让他消失。
叮咚一声,邮箱提示有新邮件进来。我做了几次心理建设之后,叹了口气,认命点开——除了Jessica还会有谁给我发邮件呢?!逃避有用,可效力有限。我不能无止境逃避下去。
“陆星洺先生,如果你仍然质疑自己的影响力,可以去看一看《N.Z》为你建的官方微博,账号名是:暗夜乌托邦黎岛。”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哦,不,陆星洺居然有一个别人在运营的微博账号。
微博号上没有任何关于陆星洺个人的东西(这很正常,陆星洺的神秘是魅力的一部分),基本上是小说中节选的片段。这个微博账号关注的人数很多,我觉得诧异,这些刊登在杂志上的内容对大众能有什么吸引力?仔细研究才发现端倪:时间。节选片段基本在出版前,起到类似于电影预告片的作用。
还有一些Jessica跟我在邮件中探讨的新篇章设想,有些最终出现在小说中,而有些只停留在设想阶段——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即使是作者本人,也没办法逼着主人公完全按最初的设想走下去。
我一条一条读着评论。
——星大仿佛不是在写现实主义的故事,而是在写科幻小说。在遥远的未来,世界对个人的判断不再把性别作为考量因素,而是以每一个人的能力和德行作为选拔评价的标准。这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黎岛是一个乌托邦,羡慕那些黎岛的人民,他们能生活在理想国。现实远远不是这样。但我真希望这样的乌托邦存在。
——我是一个从小就被不寄予希望的女孩,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价值。可星大笔下的女主太勇敢,她做了所有我想要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感谢星大,我会继续追逐着我的梦想,就像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
——星大考虑写科幻吗?
似乎有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话,“你真的愿意一手毁掉自己建立的一切,让所有喜欢陆星洺的人失望吗?”在这个瞬间,我觉得并不是我主宰着陆星洺,而是他控制着我。他努力想要挣脱束缚,叫嚣呐喊“你不是我,你无权替我做出决定”。我不知道,是否在赋予笔下人物个性的同时,也滋养着他的自我意识增长?
To be or not to be,连莎士比亚那么伟大的作家都决定不了的事情,区区的一个周小西,怎会有答案?
我向床上倒去,把自己埋进舒适的羽绒被里,大喊大叫,“我写不出来!我还要不要继续写?!我不想写了!啊!!!”
隔壁传来优雅老妈秒变后妈的暴躁呼喝声,“周小西!安静!”
我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噤声。忘记了今天是我妈的冥想日——每个月的倒数第八天,我妈会在我房间隔壁的小会议室里做一个小时的冥想。为什么挑这个日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冥想还这么暴躁,我也不知道。
放空片刻,我从被子坐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挪走到书桌前。我说服自己,只要我坐下来开始写,就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文字。深深地呼吸,搜肠刮肚,想象人物的高光时刻,他们要如何从平凡普通走向高光,再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可这不足以形成完整的故事。
我命令自己在灵感枯竭时至少写两千字,不管写得怎么样,就算是垃圾也先写下来。
Jessica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再发邮件,给了我喘息的时间。
我卡在一千多字,情节往下推进不了。我决定出门呼吸新鲜空气,换换脑子。
顺便沿途办张新电话卡,我准备把新号码提供给Jessica,告诉她原号码已经不再使用。这样,既能不干扰我的正常生活,又能对这段时间不接电话自圆其说。我突然理解为什么凌静宜有两部手机。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从哪儿搞一部旧手机。以前我没关注过爸妈如何处理旧手机。
此时,我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也没有意识自己低估了追稿的编辑有多么丧心病狂。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准时6点起床,情况好的时候坐上几个小时,文字能够顺利流淌出来;情况不好的时候写了删,删了再写,到夜半时分也能完成当天的任务。梦里面不是在读催稿邮件就是在接催稿电话。
在催稿和每天6点起床的摧残下,我精神倦怠,黑眼圈浓重。
李离又约了我两次,我说年后见,没想到直至假期结束我们也没见上。
无论有多么不想面对,截稿日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没有任何拖延地来了。周日一早,九点开始,我的电话又快被Jessica打爆了,电话满屏幕鲜红的未接来电。
开启静音,我把手机扔在旁边。以两个章节的篇幅攻克了新小说最难的开头。重新读了一遍这两天起早贪黑的劳动成果,不是太满意,勉强可以打个及格分。按下发送键之前,我深吸了几口气。以一种豁出去的心态狠狠地按下了鼠标。
我不知道,在邮件的那一头,Jessica像火烧屁股一样隔五分钟刷新邮箱。她的脸色惨白,双手发抖,声音发颤,“陆星铭放鸽子了,他还没有交稿!我们要怎么办??!”“什么?用别的稿子顶?!你去跟老板汇报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是为了读他的连载才持续购买我们杂志的吗?!”“开天窗?!想死出门左转上天台!别捎带上我!”
“用什么内容顶他这一期的连载?”尽管她才吼过助理编辑,可开天窗真的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可以用什么内容蒙混过关。
其实上一期陆星洺的连载结束,业已敬告读者,可陆星洺眼下是《N.Z》的销量保证。完结当天,读者专用邮箱里挤满了读者来信,全都在问陆星洺的新作品规划。她曾经试探过他,让他写番外或创作心得,对方没有拒绝她。在她的字典里,没有明确拒绝即代表同意。她不想承认自己急功近利,甚至有豪赌的成分——陆星洺是她挖掘出的新星,冉冉升起,不仅为自己赢得了声名,也照亮了她的前途。杂志社每年晋升的名额有限,错过了今年六月,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抱有侥幸心理的结果,就是眼下所有人被架在火上烤。她不断给陆星洺施加压力,对方一味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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