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五岁零一天的小女孩珊珊失手摔了牛奶杯。幸好是塑料杯。
丘頔扭头看了一眼,顿时冒火,有一肚子的话想骂这个狗娘养的死丫头。最终没骂。或许因为狗的娘也是狗,这么骂等于骂自己。也或许是因为累了。
真的好累。
她一屁股瘫靠在衣柜旁,将手里的抹布“啪”地甩出去,正好落在那滩牛奶上,不过已经不是白花花的牛奶了,混杂在掺了洗洁精的擦地污水里,白色很快被吞噬,显得无比恶臭。溅起来五六滴,丘頔抬起粗粝的拇指,在嘴角抹了下,忽然一阵反胃,撑着地面干呕起来。
珊珊不再木头似的僵站,蹲下去,声音由哽塞慢慢清晰:“妈、妈妈,是妹妹在闹你吗?”
哐当。
丘頔再也忍不住,抬起手用力一推,她的女儿怔怔地跌坐地上,坐在那滩污水上。脏了,都脏了。丘頔呲着牙,好像一只撕扯小母鸡的黄鼠狼,破口大骂:“贱东西!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是弟弟!是弟弟!我肚子里怀的是儿子!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
……恶毒。
珊珊打了个激灵,脸颊上一点点肉动了动,却没能出声。
“重新说一遍,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丘頔尽可能挤出一个微笑,不仅是要充分尊重老大的意愿。关键是,老大的许愿会很灵验。
就说她自己。丘頔,求弟。好长一段时间,丘頔很得意自己的名字,原因无它,像男孩的名字。读书时,无论老师还是同学,见了这俩字,都先说句“还以为你是男生”,再就是夸“像男孩一样大气有出息”。有出息,她本也做到了,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儿子”,她还能一直出息下去。话说回来。丘頔她妈却不屑她的得意,用老家话念了这俩字——求弟。丘頔有好几瞬的错愕,不过之后听得多了,也会跟着开玩笑,因为她真的给她妈求来了弟,弟弟丘宝。
想到丘宝,丘頔摸出手机,差些忘了,弟弟昨天问她要酒钱。
本来她爹妈要她每月帮弟弟还房贷,可她现在哪里还有大钱呦,除非剥了她的皮直接吸血。
丘頔发完红包,想劝丘宝少喝酒来着,她老公就是喝酒喝死的。一个月前的事了,死在静悄悄的雨夜,解剖之后,一肚子腥臭的酒,这就怪不得旁人了。只是可怜她跟肚子里的儿。
儿。
准确来说,现在还是女胎,她偷偷去做了两次检测,都没那根小玩意。但丘頔不信这个,她坚信自己最终会生个儿。她必须要生儿子,必须要给喝酒喝死的丈夫传宗哇!
不不不。
她只是想凑个“好”字,就想凑个“好”字。
丘頔看着珊珊。珊珊垂下眼睛。整整两分钟后,一句“要弟弟”让气氛重新活起来。
珊珊不说的话,丘頔会考虑给她改个名字。
好在珊珊说了,丘頔很满意。
要知道,她为了珊珊能有个弟弟付出了多少。且不说中间流掉的两个女胎,就说她怀这一胎之前受的苦,又是各种中药,又是跪了九百九十九阶的庙,又是同意她丈夫跟别的女人鬼混后再来碰她。她丈夫说,他睡的都是生过儿子的。她信了这鬼话。不信也得信,她不想再打胎了。
没有苦,哪来的甜。丘頔裂开干涩的嘴唇,喟叹,老天不负有心人,肚里这胎会变儿子的。
要知道,她考编都没有备孕吃的苦多。笔试第一后,她丈夫说这是生儿子的好彩头,没日没夜地拉着她备孕。丘頔便没有去参加面试。当然,也是因为她丈夫说,赚钱是男人的事,叫她不要出去没事找事,还说她现在一副畏缩木讷的样子,面试也过不了。丘頔自己也这样觉得。
不过偶尔,心里有丝丝缕缕的遗憾,为五六年前叱咤出一小片天地的自己。
那时候可真好。丘頔是销冠,是“丘主管”,是弟弟崇拜的姐姐,是爹妈冷脸多年突然热络的宝贝女儿,是公婆一口一个的“亲女儿”,更是丈夫捧在掌心的公主。
有多宠她呢?丘頔用下巴枕着膝,眯着眼睛看高高的窗外,想起来了——丈夫说,生女儿的话跟丘頔姓。只可惜,后来丈夫一家又改口,理由是“你丘頔不也跟你爹姓,凭啥到我家了就得跟妈姓,这不是欺负我们吗”。丘頔一方面争不过,一方面愈发僵涩,她想不出反驳的话。
于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好多事情,后来都这样不了了之。
不然咋办。她疼,落在她身上的拳头让她疼。
其实,她在结婚的前一夜已有所察觉。或者说,在被逼着相亲的时候,丘頔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了。虽不十分准确,但大概率。就像去鸡圈里走一圈,大概率会踩到屎。
但她亲妈是这么说的——管它屎不屎,有蛋就行了。
她爹接着说,女孩子赚什么钱,结了婚什么都有。她妈又说,不结婚别人瞧不起你,别人还会戳你脊梁骨,说你脑子有病,说你没本事嫁人,说你活得猪狗不如……丘頔慢慢信了,虽然她从来没在别人嘴里听过这样侮辱人的话。可是她偏偏只为妈妈的难听话流泪。
幸好,泪在一个接一个谎言和惨烈的真相中早已流干了。
如今的丘頔,只为肚子里的“儿子”而活。
丘頔爬起来,从裤子口袋摸出一个桃木手串,招呼珊珊:“来,妈妈给你戴上,记得每天晚上为弟弟祈了福再睡。”珊珊点点头,把嘴唇上的干皮咬掉,嚼着咽下。
一滴血珠落在手串上,更红了。
哐当。
卧室门被大力推开。是公公。丘頔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中的抹布,擦衣柜,唰,一道腥臭的水痕。她忍住干呕,听见公公大骂:“他欠那么多钱,是不是都是你这个臭娘们撺掇的?我告诉你,生是我们家的人,死是我们家的鬼,别想着跑!”紧接着,公公身后的婆婆挤过来,露出一张同样可怖的脸,涓涓流着污泥般:“行了,等她把孙子生下来再说。”
再说什么?
丘頔想起古代的人彘,她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好像听见铁链在哗啦作响,是铃铛吗?
回神后,丘頔捂着被扭痛的耳朵坐在床边,忽而笑了下,不疼,没她死了的丈夫打得疼。当然,有可能是看在她腹中“儿子”的面子上吧,丘頔垂下眸,抚上四个月的孕肚,投去希冀的目光:“变成儿吧,儿子才是底气。”
“儿啊,你长大保护妈妈好不好?”
她委委屈屈地跟“儿子”告状,是真的希望有个避风港的。欺负她的人太多,只有儿子了。
珊珊也坐在床边,很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丘頔看过去,两条小腿火柴棍似的,她喃喃地:“怎么这么弱不禁风?”明明要让珊珊吃成大肥猪的,哦不,吃成大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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