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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小说:

月下镜花

作者:

灯鬼桃花

分类:

古典言情

这个穿大衣的男人,五官斯文,眼底下有道疤,搭配上下三白眼,就非常凶神恶煞。

他问:“东方英,住在这里?”

姮音说:“对,我是他女儿。”

她还抱着侥幸,祈求着相隔几米远,但她却根本不敢看一眼的尸体和自己的爸爸无关。可是她心中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自己也被逼得浑身发抖,好像掉进了昏暗的地窖,连气都喘不过来。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姮音问他:“他怎么了?”

他说:“你爸爸是为国家而死的。”

轰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姮音摇头:“不对,不对啊,他现在应该在学校的,怎么可能死了,这不是我爸爸!”

男人无情地说:“就是东方英,如果你不打算认领,只好让我们处置了,赶紧认了,拿了钱,也好入土为安。”

姮音追问:“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么,我是无可奉告了。”

“什么是无可奉告,我爸爸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把他的尸体带过来,却说无可奉告?”姮音难以置信地说。

男人被她质问得很不耐烦,眼睛往上瞟了下,又居高临下地睨了眼姮音,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好像表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不打算理会姮音的诘问。

姮音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些人就是凶手。

男人往前走,姮音还想说什么,他压着声音低吼:“闪开!听不懂人话吗?”

“让你办个事儿,这么难。”

他的脚步悄无声息,等到他站在姮音身后,开口说话,她被狠狠吓了一跳,才发现有个人。

男人的气焰消散大半,他半低头,说:“是我一时着急了。”

姮音转身仰起头,先是看到他的军装,样式料子比一般的兵要好多了,再看清他的脸,不怒自威,令人生畏。大约是个官儿吧。要不然旁边的兵也不能一个个呼吸都安静了。

他先是看了眼姮音的学生裙,领口绣着校徽,燕北大学附属的女校。一个人,身上的痕迹往往能比这人说了什么更能代表身份。这片胡同里,也只有一个人在燕北附属的女校读书,这个人就是东方英的女儿,东方姮音。

姮音撑着胆子,接受他平静的审视。

他问:“让她确认身份了?”

“还没。”

“赶紧的。”

姮音木然地看着男人抬抬手,两个士兵立刻会意,从队列里站出来,弯腰抬起盖着白布的担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她摇着头往后退,再往后退,好想跑,只要逃开这件事就没有发生。

实际上姮音只是踉跄着向后蹭了两步。

或许是秋风把覆在担架上的白布掀起来一个角,又或者是行走间的颠簸,姮音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只不属于活人的手,僵硬弯曲,骇人的青灰色皮肤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力地朝着大地垂落。

预感到好事,会得意于自己的灵敏感觉,仿佛是自己该得的好运气,预感到坏事的时候,就会多么痛恨自己的直觉。好像是老天故意让人知道,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恐怖的预感成为事实,由于本该是漫长的挣扎,却汇聚在这一瞬间,把理智撕成粉碎。

姮音呜咽着。因为喘不上气,所以极为短促。

她本能地就要朝担架扑过去。她只想掀开块布,看看白布下面是不是她爸爸,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可是,有只手却稳稳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手臂横在姮音身前,力道并不凶狠,甚至是刻意的收敛,即便如此,就算只是轻轻一搭,对她来说也过于重了。

他轻而易举把她拦了下来,姮音在心里欺骗自己,不是东方英,实际上她已经认了出来,她紧紧抓着他军装的衣袖,徒劳地挣了一下就几乎要跪倒在地,戴着皮手套的手却纹丝不动。男人看着姮音,就像是在看待一个孩子,刚刚得知失去至亲的,无助的孩子。

男女大防用在孩子身上,就是过了头。他弯曲手臂,把姮音捞着,免得她摔了。

按理来说他也不算接了这个活,用不着他出面。办公厅和警察厅的人吵来吵去,互相推诿责任,他一个帮忙抓人的被迫旁听,觉得头疼,想着正好顺路,督促办公厅的人把抚恤金送到就得了。谁曾想,这都能三言两语呛火药。

自己这个别人眼里只会杀人的煞星,何必多管闲事,去蹚这浑水,但多说几句话,又不是做善人。

他对穿大衣的男人说:“钱呢?”

男人赶紧把口袋的钱掏出来,双手送到他手上。他把姮音带一处僻静角落,等到姮音站稳之后才松开手,姮音靠在墙上,揪着裙摆垂泪。

他问姮音:“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姮音抬头,隔着眼泪望他,又点点头。

“家里就你和你母亲,对吧?”

“是,就我们俩。”

她简单地回答,说完又觉得只是干巴巴一句,也解释不清楚什么,姮音就像是只被巨大的恐慌挤压的鸟儿,好像吐出的东西越多,她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她语无伦次地说:“我们的老家在苏州,兵荒马乱的,家里人都回南方了,就剩我,妈妈,还有爸爸。”

说是老家,其实姮音根本没去过南方,只是她想到了,就说出来了。反正眼前这个人需要确认信息,只要她把自己的一切都讲出来,就没有事了。

她强迫自己继续往下说,仿佛说得越多,就能证明什么,或者挽回什么:“我们许久没见到他了,只知道他平时住在学校,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不和家里说的。”

她停住了。

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像潮水从土地深处漫上来,漫过腿,手臂,眼耳鼻舌,最后将她整个身体都淹没,直到彻底窒息。

他的沉默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是说了爸爸是为国家而死的,为什么他却不说话了呢,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相其实是相反的,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所以这些军爷才抬着他的尸体上门。是不是就像妈妈说的,他做的事儿要连累她们母女。

“他不是有罪。”

他终于开口,切断姮音所有胡思乱想。

就算过了很久以后,她回想起这一天,还是不清楚,他这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见过太多死亡,以至于挂上层又冷又硬的外壳,姮音看不透,他到底是揣着点怜悯,还是只是审视。

毕竟此时的她和他,只是陌路,只是死亡暂时把她们放到了一条路上。她不认识他,他也不曾正视她,仅此而已。

“有人诬陷,被抓了,本来我们能放他回学校教书的,可惜还是太晚了。”他言简意赅,并没有因为她苍白的脸色就变得委婉,话说完了,又安慰似的说,“虽然有些波折,但他的确是为了国家的事业而死的。”

姮音忽然想笑。

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

男人拿出满满一袋子银元,让姮音伸出手,可是她的手抖的不成样子,他握着姮音的手腕,把钱塞到她掌心,“拿好了,这些钱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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