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深红色袍袖,站在阶上。
长剑拄在地上,顺着修长的剑身,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
他脚下,躺着十数个弟子家仆的尸身。
——祭灵澈和柳叶桃刚过去就看到这一幕。
另有一人站在他身边,玄色衣袍,靠在墙上,容颜虽是俊美,却带着几分邪气,一双狐狸眼睛,带着困意的眯起,眼光中透露着精明,正几分揶揄的笑道:“沛兄,你看你,也太莽撞了——”
“多大点事,犯不着杀人啊,何况在首尊大人眼皮子底下,何苦惹一身骚?”
正说着,他狐狸眼一抬,扫向祭灵澈和柳叶桃,先是从上至下地打量祭灵澈,然后目光移向柳叶桃,学着柳叶桃那蘸了蜜的语调,甜腻腻地说道:“哎呦,小桃子,你来啦?”
柳叶桃笑道:“令狐兄,殷家主,你们这是做什么?”
殷沛闻言回过头,目光扫向祭灵澈二人,此人皮肤惨白如纸,眼下乌青一片,暴虐之气极重,像是死了八百年,刚从墓里爬出来一样,本是容颜俊朗之人,此刻却毫无美感可言。
祭灵澈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人,心想数十年未见,此人暴戾之气更甚,明明是修仙之人,却煞气缠身,甚至比毒修鬼修这等邪修更为渗人。
刚看到他儿子当街打人,马上就遇见本尊仗剑杀人,真是好个云中殷氏!
殷沛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叶桃,良久从鼻腔里轻蔑地哼出一声,显然是很瞧不起这人。
柳叶桃语调甜美无害,话里却暗含机锋:“殷家主,刚才在下远远听着,您好似丢了什么,惹您恼怒了?”
柳叶桃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边走边笑道:“咱们首尊大人的脾气,我想殷家主和令狐兄都再清楚不过了,殷兄糊涂,令狐兄怎的也陪着他胡闹?”
殷沛眉毛一横,刚想说些什么,令狐宴折扇一横,拦在二人中间,笑着说:“咱们挚友亲朋,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何必针锋相对呢。”
柳叶桃笑道:“在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仙盟早就没有献祭一事,不知二位刚才所说的'玄女',是从何而来?”
殷沛声音像是在毒里淬过,嘶哑低沉,令人不寒而栗:“老子强掳走来的,我这么说,你满意?”
柳叶桃依旧语调温软:“殷家主何苦与我置气,这件事若是捅出去,到了首尊大人那里,你也这么说吗?”
殷沛嗤笑一声,看着柳叶桃一字一句低声道:“该怎么说怎么说,他曲无霁自己犯病,有捷径不走,偏要拿我们整个仙盟陪葬,我可不答应!”
——祭灵澈眯起眼睛,握紧拳头,窜起一股无名火来。
妈的,什么狗屁的玄女!
这帮蛀虫,竟然又搞这一套!
这些世家尊主,看到妖魔有复苏之势,微恐伤了自家的元气,竟然又想向无烬之渊的妖主献祭,企图不费一兵一卒与妖魔们重归旧好,粉饰太平。
而他们口中的祭品,只是个没有半点法术的凡人!
很多年前,燃楼还不是妖主,有一位极厉害的年轻女家主,竟将那霍乱天下的大妖给降住了。
那女修誓要除此祸害,用九重真火烧灼,烧了整整三个月,任他哀嚎厉叫,直到哭嚎断绝,火焰才熄灭。
但哪知那妖主只是装死,任火烧刀砍一声不出,最后竟瞒过了那女修,捡了条命回来,就这么叫他逃了。
从此以后,那妖主面容俱毁,浑身溃烂,人形难以维持,自此浑身裹满黑布,只余一只眼睛可以视物。
再后来这妖魔打开了已经封印了上百年的无烬之渊,摇身一变成了妖主,他报复成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那女修掳走,几番虐待,生生烧死不算,还以妖主之名降下诅咒——诅咒那女修家族所有人都不可能结丹。
谁知是诅咒竟真的应验,那女修的家族竟真的迅速衰落,至此小辈们竟无一人可以结丹,竟然都沦为无法修炼的凡人!
无烬之渊被重启,顷刻间妖魔倾巢而出,企图灭世。
但各大世家门派貌合神离,谁也不想在这次妖魔之战中吃了亏,互相推诿,最后竟然把事情全推到那受到诅咒的女修一族身上,将泼天的脏水兜头泼下!
仙家言道,那妖主狡猾难缠,岂是一个女修可以降得住的?定是使了不光彩的手段!
此女引火烧身,导致修真界遭此横祸!
那女家主一夜之间从英雄人物沦为人人喊打的祸害,为了平息妖主的愤怒,仙盟将那女修一族的后辈当作祭品扔进无烬之渊。
许是自知理亏,仙盟将这家族的女子称为“玄女”,看似恭恭敬敬地供起来,实则囚禁在仙盟里,妖魔稍有动荡,就扔下去几个。
可此法虽然奏效,却不是长久之计,后来在口诛笔伐中,这样不耻的手段被仙盟废止,玄女一称也早已废除,仅存的血脉也四处逃散,踪迹难寻。
没想到这殷沛不知怎的,竟然被他找到了那后人的藏身之处,又背着仙盟掳来,竟想暗中献祭来平息妖魔的怒火,以此保全自身——
柳叶桃神色如常,笑得从容:“二位兄长,掳虐民女已是犯了仙盟大忌,现下又让人给逃了,当真不怕横生无穷的祸端吗?”
令狐宴将胳膊懒洋洋地搭在柳叶桃的肩膀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小桃子,事已至此,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柳叶桃微笑,语气甜得腻人,可话语却令人胆寒:“若殷家主执意献祭,可还得再杀个人——”
柳叶桃猛地一指祭灵澈,甜笑道:“这个小姑娘,可是首尊大人的爱徒啊。”
祭灵澈心头一惊,暗道不妙。
殷沛岂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才刚的事,“花婉婉”可都听得一清二楚,若不处理了,她转头告诉她师尊,不仅献祭的事情没门,依照曲无霁的脾气,必将后患无穷。
祭灵澈没想到柳叶桃竟忽然拱火,殷沛闻言,握着剑的手竟真的青筋爆起。
她笑道:“柳叔叔,咱俩刚才还手拉手,怎的现在又不和我好啦?!”
好你个柳叶桃,真是玩得好一手借刀杀人!
这些世家背地里斗来斗去,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只凭掳虐民女一条,其罪可轻可重,但若是殷沛一剑杀了花婉婉,必将引火烧身。
祭灵澈冷冷地看着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云中殷氏就是一家子精神病,没准还真能干出杀掉仙尊首徒这种蠢事来——
祭灵澈道:“殷世叔,你休要受人挑拨了!”
殷沛置若罔闻,霍然把举起剑,猛地往祭灵澈身上劈去——
结果剑风未至,剑尖哐当点在地上!
殷沛忽地疯癫无状地大笑了起来,他对着柳叶桃抬脚便踹:“妈的,真当老子傻?!”
“你不就想教唆老子伤他徒弟,从而得罪他吗?”
柳叶桃身形如电,此时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跃至台阶下,他偏了偏头,笑道:“原来殷家主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你这不是蛮忌惮首尊大人的吗?”
殷沛眯起眼睛看着柳叶桃,眼眸中烧着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柳叶桃接着笑道:“咱们首尊大人最厌恶献祭一事,所以我刚奉劝殷兄,趁早放那女孩归家,不要跟仙盟对着干,免得惹得一身麻烦。”
这两句话何其高明,不仅把刚才自己教唆拱火的行径摘得一干二净,反而大义凛然地站到了仙盟的这一面。
殷沛的剑开始嗡鸣起来,凝聚了主人的怒气,势必要见血才会止息。
令狐宴此人心思颇深,贯会明哲保身,他抱拳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一步了,替二位去寻一寻那走丢的小姑娘,到时候究竟如何,还得凭首尊大人裁夺。”
那老狐狸属实贼得很,溜得很快,祭灵澈本想说“带我一个吧,令狐家主!”,但她话还没出口,那人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叶桃歪着头,看着殷沛的那柄剑,似要故意激怒他,笑着说道:“对了,殷家主,令妹托我给您带个话。”
殷沛大声干笑着,却了无笑意:“‘令妹’?!”
“柳叶桃,我何时有过妹妹?!难不成,你是指,那贱婢所生的杂种吗?”
这里所指的人,正是太华玉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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