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越中州西部的达黎加丛林的时候，飞艇上停电了。
这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反正大家在集训期间也模拟过许多次。况且，这是一支老成员占多数的队伍，经验丰富，不到半个小时就修复了故障。
房间内灯光亮起，天花板上应急的照明魔纹熄灭下去。很快，中央广播响起，宣布解除临时警报。
加茜娅屏息凝神地等了一会儿，打开卫浴室门，举着手枪返回房间。检查完毕、确认没有异样后，她又静待房外骚动渐停，才谨慎地移开门锁。
看来，只是普通的系统故障而已。她放下枪，长出一口气。
此时应是晚上八点整，早已错过晚餐供应时间。加茜娅提醒自己，不管饿不饿，都该出去找点东西吃。
稍作整理后，她洗了把脸，抬起头，看到镜子里是张病态苍白的面容，眉目低垂，眼圈发青，显得警惕而疲惫。即使睡了一天，也并未缓解体力和精神透支后的空洞感。
穿过狭长的铺着静音毯的走廊，加茜娅循着盘旋的楼梯上了三楼。
人声渐盛，眼前空间也开阔起来。这一层是飞艇的日常休闲区，椭圆形回廊布局，有晚宴厅、吧台、镜面舞池和阅览室。外圈是开放式甲板走道。
大部分的项目成员和飞艇员工此刻都聚集在吧台，喝酒聊天，或是在舞池里跟着音乐声醉醺醺地摇摆。一些成员见到加茜娅，都主动打招呼，但过后并不多说话，只是缩紧各自的小圈子，偶尔回头看她。
加茜娅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点头微笑。她想找黛尔或者乔纳森之类的熟人问点情况，却并未发现他们的影子。
头顶的玻璃吊灯、舞池里五彩斑斓的光线，加上嘈杂的音乐笑语，令她又开始恶心眩晕。她走到哪里，哪里声音就轻下去。没人明确驱赶她，可笑声收敛了，眼神聚过来，像水面密不透气的浮藻。
“小姐，您看起来精神不佳。来点啤酒？”
吧台后，一名高大健壮的半兽人服务生向她献殷勤：“您的房间号是多少？我稍后可以亲自送过去！”
“谢谢，我自己来吧。”
加茜娅放下菜单，要了果汁和奶酪派，用托盘端着，准备回房间吃完，之后再到楼下看看。
这时，整个大厅忽然一片白亮起来。
人群静下片刻，发现是廊外的月光照了进来，皆驻目而望。一些成员惊叹着、呼朋结伴着打开舱门，出去观赏。
加茜娅也透过观景窗往外看，正好看到甲板上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卢克西斯？她略作思索，决定跟上去聊几句。
刚出舱门，她脸上就火辣辣一疼，被猛烈扬起后扇过来的头发挡住视线。裙摆也向后用力拖拽着她。舱外的风太大了。
云海在脚下奔涌翻腾，月光穿透浮动的雾气，耀眼夺目地照进她瞳孔。
加茜娅从未见过这样巨大的月亮，无限迫近，像是能吞噬整艘飞艇似的，几乎要令人恐惧震颤起来！许多刚上甲板的看客又纷纷遮着眼缩了回去。
她也有点想回舱。但眼前的机会来之不易，要接近监控室、获取最新的元素监控信息，就必然绕不开他。
加茜娅于是抓紧栏杆，强顶着风，往甲板尽头、正对着月亮的方向走去。
在她慢慢靠近那个背影的时候，周围的风似乎小了许多。
卢克西斯好像是刚做完什么祷告仪式，但她没来得及看全，只看到他单膝下跪、双手撑地，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并没有像中州人那样掖进裤腰，而是随意放开，因此在风里鼓动扬起，露出一截小麦色结实的腰背。
……还有顺着背脊，攀延而上的金色纹路。她接近时，亮光暗下去，变作浅淡的青黑，仿佛只是普通的纹身样式，被落下的衣摆盖住。
他的那对尖耳朵抖动几下，原本低垂的头抬起来，站起身，侧过脸看向她。漆黑的影子里，一双金绿异瞳比月色还亮。
加茜娅下意识地做出微笑。他也笑了一下。
“你在祭拜月亮母神吗？”她问。
卢克西斯怔了怔，目光定住她：“阿格瑟拉诺克提斯。”
加茜娅没听懂：“什么？”
“为月神奉上忠诚。”他忽然避开目光，拿通用语解释完，然后扶着栏杆，回头看向月亮。
“月神……一位很不常见的神明。我听说，作为你们的远亲，白精灵信仰太阳之光明神，暗精灵崇拜深渊的卓尔王，木精灵则侍奉森林鸟雀之神。”
卢克西斯摇头：“他们不懂。只有月亮永恒不死，巫族的祖先在那里。”他想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斟酌怎么解释，“你有没有发现？太阳只在白天可见，但月亮在白天、夜晚都时而可见。”
加茜娅为这样奇妙的缘由又笑了一下。但她发现卢克西斯又紧紧盯着自己，于是收敛笑容，认真点头：“很有道理。”
“不介意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吧？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她说着，走过去。
“没关系。”卢克西斯低下眼，看自己攥着栏杆的手。
加茜娅抬头望向漫天澄亮的月影，一瞬间有些晃神。此刻，无关乎任何利益与情绪，她觉得有人说说话就好，特别是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
“谢谢你今天救我一命。”加茜娅先开口，向耳后挽了下头发，“我听哨卫说了这件事，很感动。”
“那是我的荣幸。”他熟练地对上了客套话。
安静一会儿，她又转向一个拉近距离的话题：“你想家乡吗？”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在那之前不会想别的。” 卢克西斯坦然地摇头。
“任务？你想进议会？可我听说你已经参加过联合会议。”
“不一样。那像是……走过场，我没有改动的能力。”他语气低沉下去，“中州和我想的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想做什么事，总会做不成。比我经历过的任何族群战役都复杂。”
加茜娅心中默默赞同。这位异乡客的处境和她是如此相似。
——明明实际上什么也不能说，却奇异地产生了一点共鸣。
她几乎有点不忍心利用他了。说实话，她当然知道，他对待自己多少有点特殊，否则不可能冒着天大的罪名去拦截飞艇。
可是刚经历完两场浩大的情劫，她简直是脱了层皮，别说异性了，现在随便接触个什么活物都有点应激性“过敏”，完全提不起精神去经营什么关系。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吧，加茜娅告诉自己。要不是为了逃生的最后几个步骤，她也犯不上在这里吹着冷风谈人生谈理想。
两个人趴在栏杆边上吹着风，望着月亮各怀心事。
“你的病好了吗？”他突然岔开话题。
她回过神，故意说：“你说我之前请假的事吗？……其实不算什么病，只是遭到了那个男人的禁足。”
卢克西斯无意识地握紧了栏杆：“那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加茜娅有意看他：“我孤立无援，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办。”
回去之后？她才不要再回去呢！她现在又冷又烦，只想把那什么天降的调查员一拳打飞，然后把这不听话的飞艇操纵杆拉到底、即刻飞出奥瑞恩联邦，一去不返。
加茜娅向他靠近了一点儿，想找机会和他分享托盘里的奶酪派。这样下次就有理由去监控室里给他送，说不定还能下安眠药什么的。
卢克西斯若有所思，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点位置。
“……”她不甘心地抿起嘴唇，顺势抱住自己的双臂，瑟缩着，“好冷。”
“你身边的风已经停了一会儿了。”他抬起手再度确认，又侧头看她一眼。
加茜娅有点生气了，为他的不解风情和不识好歹。然而她气起来，就要顺势把这生气的样子转换成别的意味，于是咬着下唇偏过头不说话，也不理会卢克西斯后续的关注和询问。
除非他展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否则她不打算说下一句话。
“加茜娅。”卢克西斯低头沉默片刻。
而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心跳骤停：
“加茜娅，其实我有些事想问你。是关于乔纳森和那本矮人工程日志，还有八号峡谷数据的。”
她装作没听懂：“什么？你是说那个油嘴滑舌的半精灵技术员，还有……什么东西？”
在卢克西斯看不到的那一面，加茜娅瞪大了眼睛，将指尖塞在齿缝间狠狠咬住！
——联邦“数据泄露案”调查员，就站在她身旁！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这样说不太礼貌，也可能是场误会，但我觉得有必要交代清楚一些事，避免更大的伤害。”卢克西斯口中的每一个词，都稳稳地扎在她心上。
“什么事？”加茜娅立刻转过身面向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愤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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