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西花厅门窗紧闭，室内灯火通明，长案两端坐着的人皆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头的东西。
唯有左首下一张小案上趴着的人睡得口水流了一片。
陆谦白埋首了几个时辰终于抬起了头：“男被害人手中攥着的织锦，已经跟京城市面上所有布匹对照过了，没有一致的。”
褚青晏这里也有收获：“男被害人所中之毒，是千杀阁的腐心散。”
陆谦白讶然：“千杀阁杀他们做什么？”
“不知道。”褚青晏捏了捏眉心，因着王妃的事，他本已经派人去夙州查这邓有福，王妃自己解决了麻烦，他本准备将沈骁风召回来，如今看来此人非但要查，还需细查。
褚青晏已经飞鸽传书于沈骁风，让他留心邓有福夫妇与千杀阁之间是否有牵连。
袁守信被二人的说话声搅了好梦，翻了个身，嘟囔着伸了个懒腰醒来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执起案上的茶欲饮，皱了皱眉，唤他的贴身小厮：“刘义，给我换新茶来。”
少顷，刘义捧着新沏的茶进来了，给公子续上后，又附在袁守信耳畔低语了几句。
“消息可保真？”
“千真万确，刘勇刚从青玉楼带回的消息，他向柳娘亲口求证的。”刘义小心翼翼地瞧了上座二位大人的神色，面上一阵发热，两位大人勤勉办公，他们家公子却只想着青玉楼的欢喜姑娘。
他倒不是对自家公子有什么微词，只是怕二位大人不悦，见王爷和陆大人都专注于公事，并未对主仆二人的谈话有反应，刘义垂眸等着公子的吩咐。
“那赶紧走啊，去青玉楼，晚了就占不到座儿了。”袁守信茶都来不及喝，急忙穿靴袜。
“公子，不着急，刘勇已经定了座儿了。”
袁守信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还算机灵。”
褚青晏放下手中书册，站起身：“我也去。”
陆谦白和袁守信都是一愣，今天这真是破天荒了，他们一贯勤勉，每日上值都第一个到的祈王殿下，办起案来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的大理寺卿，竟要放下看到一半的案子去青楼寻欢？
褚青晏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下，淡定地走到袁守信身侧：“走吧，还等什么。”
“没、没什么，这就走。”
褚青晏坐袁守信的马车往青玉楼行去。
青玉楼内，洛玖卿刚描完上台作舞的妆，感受到窗口飘来一阵风，她斜瞥了一眼，便见夭英立于窗前，黑衣裹着劲瘦的挺拔身躯，很是利落。
“查清了那几人的来历么？”
夭英进屋，端起桌上茶壶先喝了一大口水：“哪有那么简单，只知道他们里面有两个铁匠、两个马奴，都是寻常百姓，没看出跟千杀阁有什么关联。”
洛玖卿歪了歪头，嘀咕了一句：“季玄到底在做什么……”
夭英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洛玖卿斜插一支珊瑚发簪，如今夙州乱，许多人都出来讨生计，尚京城夙州人自然不少，季玄会看上这四个人定有他的原因。
马和铁器？
洛玖卿灵光一现，难道是战马！想到季玄的另一层身份是凤梧道大都督武安侯陆闻，难道他豢养私兵……
“娘子，你怎么了？”夭英叫了她好几声，洛玖卿才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夭英探了探她的额头：“病了么？”
“我没事。”洛玖卿将她手拿下。
夭英惊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柳香玉推门而入，携带着一缕浓重的花香：“欢喜啊，准备登台了。”
洛玖卿拍了拍夭英的手，让她放心，扭头冲柳香玉道：“柳娘，我想见一见陆侯。”
“陆侯？”柳香玉扬眉，“他跟你家王爷一样，不爱流连风月场，一般可不往我这儿凑。”
“我相信，您定有法子让他来。”洛玖卿定定望着她，颊边一抹浅笑，将柳香玉架到不得不替她传话的高度。
柳香玉果然没叫洛玖卿失望，甚至陆闻过来的速度远超她的预期。
她一舞跳毕走上二楼，柳香玉引她入的第一个雅间，季玄席地而坐，身前一张长案，案上摆满了果品。
季玄面前摊着一块完整剥落的橘子皮，他手中饱满金黄的橘肉看上去十分可口：“过来坐，柳娘你先出去。”
柳香玉颔首，默默退出，并给二人带上了门。
洛玖卿在他对面坐正，刚想说话，突然被他塞了一瓣橘子。
季玄桃花眼中笑意盈盈，倒映着洛玖卿的脸，他笑容温柔，声音温润：“尝尝，特别甜。”
洛玖卿咬了一口，汁水四溢，橘香盈齿，只可惜她这一日没来得及吃东西，这橘子吃在嘴中有些发苦，胃里发酸。
季玄将手里另外半个橘子递给她：“都给你。”
“我不吃了。”洛玖卿没有接，“我找你是有事情要问。”
季玄笑了笑，手在半空中举着，大有她不接过去，就不收回的势头：“先吃橘子，我特意为你剥的。”
洛玖卿将心一横，从他手里拿过橘子，三两下吃了：“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
季玄挑眉：“谈什么？”
“你是不是意图谋反。”
季玄桃花眼微眯，面上笑容未变，他替洛玖卿倒了一杯酒：“阿玖啊，哈哈，想不到你胆子比我还大，这样诛九族的事情也敢说出口？”
洛玖卿上身前倾，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含情脉脉，让人一不小心就深陷：“是说的人胆大，还是做的人胆大？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好了。”季玄眸光冷了下来，那双桃花眼也瞬间耷拉下来，带着死气沉沉的阴狠，“阿玖，今日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他身体后仰，以双臂撑着上身：“你调查那四人，我就权当你是为了完成任务，有些事，别瞎猜，别瞎问，更别瞎琢磨。”
“是。”洛玖卿垂眸，收回自己放在桌案上的双手，“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她刚要起身，手腕被人攥住，轻轻一拉又坐回了原位。
洛玖卿疑惑的目光看向季玄。
季玄轻抚她的脸颊：“我以为你那么着急要见我，是因为想我了呢，怎么这么急就要走？我记得欢喜的陪客时间至少有一刻钟吧？”
洛玖卿抽回自己的手：“你是客人么？”
“柳娘可收了我的银子的，你这样敷衍的态度，我就要问她把银子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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