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令》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谢西照和他的侍卫们踏破宁静,出现在锦姬和壹拾的面前。
锦姬温和地劝壹拾:“小十,去燕国吧。你回江洲是同江洲百姓抱团等死,留在晋国晋王不会放过你,你去谢西照身边,他能保护你。”
壹拾从榻上站起来,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她和谢西照、锦姬站得很远,形成了她一个对他们两个的局势。她坚定地说:“我死也不会受燕国人的庇护。”
锦姬正要再劝,忽然,谢西照打断了她要开口的话。
“卫壹拾!”
一声严厉的斥责。
壹拾听到有人这么严肃地叫她名字,开始颤抖,泪光从她眼里一闪而过。她站在没有宫灯照耀的阴影中,因此那短暂的泪意,没被他们捕捉到。
谢西照方才斥她那一声,着实太用力了些。上一回他这样严肃叫她的名字,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紧绷的情绪沉淀下来,他主动走向壹拾,同她距离一步,便不再上前了。他放低声音:“两国交战,多少人生死不由自己,李江洲要同晋国作对,晋王第一个拿你开刀,你应比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锦姬说:“你就跟着他走吧,你一定不知道,王兄王姐他们都在燕国庇护下活得很好。这就是做王室的好处,战火总是烧不到我们。退一万步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齐国王室还在,就有望复国不是吗?”
谢西照试着去握壹拾的手,可壹拾忽然绕过他向后退去,她扶住桌角,手握起身后的酒壶,然后直接把那酒壶砸向了谢西照的肩膀。
白瓷酒壶撞在他肩膀上,满地都是碎片。
在所有人都关注谢西照有没有受伤时,壹拾趁他们的不被,忽然拔出侍卫的剑,对向他们。
她意志果决:“我不去燕国,就让我在江洲等死,让晋王杀了我!我不会去燕国的。”
那个“死”字,是一根冰冷的针,往谢西照的耳朵里刺。
他听不得那个字。
七年前的冬天,他翻遍了玉州城的每一具尸体…虽然他没找到她的尸体,可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攻玉州城的将士亲眼看到她从凌风台跳下去。
他找了很久,身边的声音众说纷纭。
有说她的尸体已经腐烂的,有说她的尸体被送去乱葬岗焚烧的…各种说法都有,那些人不知是有意无意,反正都要借着她的死讯在他心头插上一刀。
不论她的尸体去往了何处,但有一事是无人反驳的——从凌风台跳下的人,觉悟生还的可能。
众人惶然之下,谢西照竟抬手握住指向他的剑刃,锋利的剑刃割破他手心,血水沿他的手掌滴下。
壹拾惊愕的看着他,当他是疯了,她握着剑向后退去,“你别逼我。”
一旁的锦姬突然发笑:“卫壹拾,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求生不得!你以为那些百姓,他们会在意自己是齐国人还是燕国人吗?百姓只想活命而已!你别傻了,除了你…也许还有那个李家的奴才,谁还记得齐国!苟活于江洲的那些齐国人,他们认得你是齐国公主吗?你为齐国而死,谁又记得住你!也许,哪个无聊的史官会提上一句,齐国十公主,以身殉国…他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锦姬在劝壹拾,其实也在说给她自己听。
历史对女人就是这么不公平,不论她们曾经多鲜明亮丽,后人提起她们,也只会用亡国公主这样的字眼称呼她们。
不会有人记得她们的名字叫卫锦延、卫壹拾...
壹拾听到锦姬的话,她把手中的剑仍在地上,冷笑了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们认不认得我是齐国公主,有什么关系呢…”她抬起头,目光又落在谢西照身上:“燕太子,你知道当初我跳下凌风台,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凌风台百丈高台,一跃而下必死无疑。
谢西照和锦姬同时看向壹拾,在等待着这个牵挂于他们心头的悬念揭晓。
壹拾慢慢道:“是齐国百姓的尸体在凌风台下堆积成山…我坠在了他们的尸身上,才捡回来一条命。卫壹拾这条命,是那些死于你破城令下的齐国百姓救的。”
壹拾知道他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因为在七年前之前,她也不懂为何王室非要爱护他们的百姓。
王座之上的他们没有亲自经历过血流成河,浮尸遍野。
那年救她性命的,不是李江洲,更不是无眼苍天,而是齐国百姓。
她愿与江洲同生共死,仅仅因为江洲是齐国子民最后的安居地。
壹拾侧过头,看向锦姬:“如果你的未婚夫、救你性命的子民也死于燕国人的万箭穿心之下,你还会毫无芥蒂的和燕国人结盟吗?”
锦姬开始回避壹拾的质问,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揉着眉心,对谢西照焦躁道:“她疯了,你快带她走!”
壹拾不再挣扎,她知道那是徒劳之举。今日要么她被带走,要么就当场自戕。
她说要死的话,只是激动之言。她可悲地笑了,原来她拿自己性命去威胁他那一招已经不管用了。
他只是要带走她而已,并不在乎是一具尸体还是一个活人。
夜色寂静,壹拾冲锦姬淡淡一笑:“不是我疯了,是你怕了,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不论你是晋国的太子夫人,还是晋国王后,你所向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踩踏着齐国人的尊严。”
壹拾的话如噩梦一般挥之不去,这夜锦姬忽然病倒,而壹拾也在前往燕王都渭城的路上染了病。
壹拾在路上发了一场高烧,她烧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并不晓得自己是几时抵达渭城的。
她睁眼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还无暇打量私下,便有一个仆妇端着一盆清水来,热情道:“姑娘终于是醒了。”
“太子守了你两天两夜,却没赶上你醒来的时候,真可惜!”仆妇说。
壹拾一到太子府,就是个睡美人,没挣开过眼,仆妇不知道她的来历,只是看她漂亮体弱,又是谢西照带回府的女子,所以对她伺候地十分周道。
太子府的女婢们都趴在窗台去偷看太子带回来的这位美人,却被仆妇赶了出去。仆妇道:“姑娘您别见怪,咱们府上没有姑娘来过,大家都觉得很稀奇。”
壹拾喝了仆妇递上来的茶,润了润喉咙,问:“太子照这些年没有嫁娶吗?”
仆妇说:“三年前纳过妾室,生了一子,产后大出血死了,正妻的位子一直空悬着。”
壹拾和仆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仆妇和张婆的年纪一样大,壹拾同她能聊得来。很快到了晌午,谢西照从宫里回来。屋门大敞,他刚到到院子里面,壹拾就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坐在小茶桌前饮茶的壹拾,步伐比平日里快几分。
因他忽然走得快了,壹拾才注意到,他的脚步是一深一浅,有些微跛。前几次会面,他都走得很慢,很稳,很好地掩饰了他瘸了的腿。
谢西照进屋,她抬眉问:“你的腿怎么回事?”
谢西照道:“受了些小伤,不碍事的。平日走得慢,看不出来。”
这是七年前他去凌风台下找她,被一个奄奄一息的齐国士兵割伤了右腿留的后患。
但说给她听又有何用呢?她是个倔强的齐国人,这些事说了也只会增添二人之间的隔阂,提醒她,她是他的亡国仇人。
谢西照坐在她身边,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晴空,壹拾又醒来了,也没有脾气发作,他看着她好,自己心情便也不经意地便好了。
谢西照在壹拾身边坐下来,壹拾正要给自己斟茶喝,他却先一步拿起她的茶杯给她添了茶,而后把茶杯递向她的面前:“可别再用来砸我了。”
壹拾没有接茶。
“我不喝,我不渴。”
她这些年清减了,但任性起来依旧还是十四五岁时的样子。
他执起壹拾垂在脑后的辫子,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壹拾的辫子在他手中,仿若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至宝。
壹拾固执地抽回自己的辫子,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病鬼一个。”
谢西照笑了笑,眼底的疲惫一扫而尽。
“好看,怎么都好看。”
她和七年前一个样子,只是消瘦了,又长高了,可眼睛里的倔强、狡黠、锐利,都和过去一样。
他生出欣慰之情,笑得时候面上肌肉有些僵,因为这些年都没怎么笑过,面上肌肉已经忘了该如何笑,这一笑看上去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叫看得人觉得心酸。
燕都渭城的冬天不下雨,不下雪,下的是冰渣子,没关窗门,冰线溅入屋中,但壹拾没察觉得到冷。她也好奇自己的痹症为何没有发作,可她不想再和谢西照产生任何是非。
她不稀罕一个亡国仇人的温柔。
谢西照主动问她:“膝盖还疼吗?”
壹拾高贵地说:“我的膝盖从来没疼过。”
谢西照轻笑了声,他倒茶给自己喝,用茶杯掩住自己越来越浓的笑意。
最怕是病上加病,壹拾这几日烧得神志不清不说,又痹症犯作,简直雪上加霜。她每天不自知地蜷在榻上,像个小癫子滚来滚去,他要一边照顾她的高烧,又要一边照顾她的痹症,常常手忙脚乱,但他很心满意足。
他过去作为质子在别国生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齐国做质子的年岁里,他生病无人肯医时,壹拾翻宫墙,偷偷给他送药,她整夜抱着他,念叨着让他快些好起来的。
别人面前骄傲矜贵的壹拾,在他身边似个神神叨叨的神婆。
他有多喜欢壹拾,壹拾便有多喜欢他。
现在他们处境倒转,她生病的时候,他也愿意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故作清高,谢西照抬手去捏她扬起来的下巴,壹拾扭过头,冷冷道:“燕太子,别忘了我的身份。”
谢西照讪讪收回手,“你是我心爱之人,我珍视你,有何之错?”
壹拾言辞锐利道:“爱我、珍视我,所以下令灭齐?”
“当年的事…”他忽然沉默了。
确实是他下破城令进攻齐国王都,没什么能辩解的。
谢西照顿了顿,也气道:“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无力回天,同你有何可解释的。”
他忽然来气,壹拾反倒冷静了下来。他都是个孩子的父亲了,她和他闹个什么劲,动了肝火,到头来伤得是她自己。
可壹拾仍气不过。
他对她没有做过半件好事,凭什么同她生气?
她暗自深吸口气,把自己用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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