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是凶兽,浑身上下哪块肉不比石头硬。
郭大娘这一番捶,反而伤了自己的手。
她疼得蹲在地上,蜷缩着直掉眼泪,“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茹茹,娘来陪你了。”
绝望之下,郭大娘忽然站起来,直直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苏娆眉心一跳,蜚却先她一步,拦下了郭大娘。
“你说我不告而别?”蜚皱着眉,高壮的身形投下重重阴影。
郭大娘看向不远处娇弱单薄的女儿,含泪指控道:“茹茹,这个负心汉竟然还想抵赖!”
郭茹早已泪流满面,她咬着泛白的唇,低眸望着地上。
她的身影笼罩在蜚的影子里,没有阳光灼伤皮肤的痛,可她的心却痛得像是碎了。
“别说了,娘,你别说了……不怪他……”从郭茹泣不成声的述说里,扑朔迷离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那也曾是一段很美好的故事。
进山采药的小姑娘捡到了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它奄奄一息的样子,勾起了她的同情心。
尽管它长得那么奇怪,像牛,却只有一只眼睛,还有像蛇的尾巴。
但她还是替它包扎了伤口,把它搬到干燥温暖的山洞里,喂它喝水,把草药捣碎敷在它身上,隔两三日就进山来看它。
后来,小兽好了,天地辽阔任它飞奔,它却没有离开。
还在那片山里,只要小姑娘一进山,它就跑着来找她。
陪她采药,听她讲心事,叼着山里最漂亮的花儿送给她。
再后来,小姑娘渐渐长大,到了嫁人的年纪,小兽也有了大胆的决定。
它要化形。
化人形是很艰难也很冒险的选择,动辄修为全废,更生死攸关。
但小兽凭着惊人的毅力做到了。
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再一次奄奄一息的时候,又碰到她进山了。
他快死的时候,想的竟然是,终于能和她说话了。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一个妖怪,你会害怕吗?”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抱着他拼命摇头。
山路崎岖,荆棘满布,一个姑娘家将一个大男人背回家有多困难艰险自不必说。
郭大娘心善,同意女儿收留了他。
男人的伤势在姑娘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
他每天都能见到她,能回应她的每一句话,能对她笑,能牵她的手,能把她圈进怀里。
他越来越觉得,做人真好啊。
他好喜欢当一个“人”。
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平凡幸福地过下去,天长地久。
某一日,村里来了一位半仙人。
半仙人,是凡人眼里对修真者的称呼,修真者可御空而行,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在他们看来与仙人也只差半步之遥。
那位半仙人让村长召集村里家家户户都去领一份册子。
郭大娘临时有事,便叫她家姑娘去了。
那份册子,是上古凶兽图鉴。
其中有一页的图样,看得郭茹天旋地转。
偏偏半仙人指着那图,“你们村庄附近似乎有此凶兽气息,前段时日你们这儿爆发的瘟疫也是源于此兽!诸位若是见到,烦请告知于我,我必斩杀之,为民除害!”
一片掌声叫好声中,郭茹不知自己是如何恍惚地回到家中。
她拎出那份册子,忍着心痛扔到蜚的面前,“你居然是……凶兽。”
蜚无父无母,野蛮生长,从没人告诉它这些。
它望着图鉴上关于它的描述,终于明白为什么它蹚水时,水总是干涸,路过草丛时,草丛总是干枯。
原来,它是凶兽啊……
可它蹚水后,就用灵力恢复了那条潺潺小溪;它越过草丛后,就用灵力滋润了那片草丛重新生长。
村里有谁病了,他都晚上偷偷摸摸过去,用灵力把他们治好。
它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生为凶兽,它无法选择。但它一直善良。
蜚以为,她知道,她会相信它,包容它,陪它反抗命运。
可她却是漠然地看着它,后退着躲开它伸过来的手,眼神都是冰冷的刺。
“你滚吧,凶兽只会带来厄运。”
“求你别祸害我了。”
“我救过你两次,希望你不要恩将仇报。”
“还有,我需要你眼皮上的鳞片作为报答。总不能白救你,是吧?”
起初,蜚不肯走。
尽管郭茹说了一百句不同的狠话,骂它,嘲讽它甚至把它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它也不愿意离开她。
可她眼神里的厌恶,悔恨,那句“要是当年进山的时候没有遇见你就好了”深深刺痛了它。
它终于放弃了。
它不要人形了,恢复一头牛的样子,扯下眼皮上的鳞片,满脸是血地走了。
它好恨。
可再恨,也舍不得伤害她,甚至把自己身上最珍贵的鳞片留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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