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皇帝已久的龙舟终于启航,此次出行开头比以往要艰难一些,等上路之后……也没顺利到哪去。
非要说有什么令内侍们高兴的,就是天子总算放下了奏章,开始休息,但这也不算一个彻头彻尾的好消息——所有人都万万不曾想到,温晏然本人居然还有晕船的特质。
蔡曲端了一碗清粥过来:“陛下要不要用膳?”
温晏然的脸色白中透青:“这几日先不要跟朕提膳食二字。”
蔡曲:“那陛下且进一些清水……”
这次还没把话说完,蔡曲就从皇帝的脸色中得到了答案——刚刚那句话里也充满了让天子晕船症状加深的违禁词。
休骓建议:“陛下不若唤几位乐师过来弹琴?”
这个建议听着比吃喝好一点,温晏然便尝试了一下,发现的确有效果——她此刻晕得更有节奏了一些。
太医令一直守在皇帝所在的龙舟上,早早过来开了方子,熬了一堆肉桂,丁香,石菖蒲,越喝皇帝的脸色越绿,让太医令只觉自己脖子背后有冷汗一阵阵往外冒。
不过虽然喝药压不下晕船的症状,但船上的侍者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可做,这时节巫医一体,草药搞不定的,还可以靠祈祷。
温惊梅接到消息后,自然过来看望天子:“陛下可好些了?”
温晏然闭了闭眼:“横竖再过三四日就到地方了,暂且无妨。”
温惊梅点头——那就是还有事。
皇帝对国师一向和气,看温惊梅过来,为陛下开方子的太医令掐准时机,上前请罪:“微臣学艺不精,无法缓解陛下晕船之症。”又道,“幸而陛下素来习练武事,身体康健,等下船后,休养两日便能无虞。”
温晏然微微摆手,笑:“此事倒也不怪你们,先退下罢。”
毕竟河是她让挖的,龙舟是她让造的,船也是她自己让建的,非要盘逻辑的话,整个事件可以说算是一个大写的自作自受。
温晏然在心里叹气,没想到已经打算做明君的自己,居然承担了当年做昏君时的后果。
“既然太医不行,那就请国师帮朕祝祷一番。”
温惊梅实话实说:“臣来时已经为陛下祝祷过了。”
温晏然:“……”所以现在玄学安慰的路子也被堵死了是吗?
温惊梅笑道:“陛下闲卧也是无趣,就让臣跟陛下说些乡梓故事罢。”他别的事情做不到,帮着皇帝转一下注意力还是可以的。
温晏然也不起身,让人在背后加了几个填了棉花的软垫,坐了起来,笑:“好,那便劳烦国师。”
温惊梅毕竟算是经常被动接驾的天子近臣,早就发现,当今皇帝对地方风土人情很感兴趣,他所知颇多,算得上过目成诵,此刻将一些杂闻轶事徐徐说来,不止天子本人,连周边的侍从都听得目不转睛。
温晏然看着面前的青年:“有劳国师辛苦,等到了太康后,朕带国师出门逛逛。”
温惊梅平日又不用讨好领导,能积攒那么多乡野趣事,自然是因为自己也很喜欢,只是职责所限,不能外出,如果说温晏然尚且有机会微服出宫,但作为国师,温惊梅却得时时待在天桴宫之内,难以离开。
温惊梅微微一笑:“陛下金口玉言,一诺千金,那臣便等着陛下带臣出门。”
晕船不算大毛病,身为国师,温惊梅不必一直守在皇帝住处,到了晚间,也就回去用膳,免得引起天子的晕船反应,温晏然独自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今次症状那么严重,未必是她天生晕船厉害,也可能是跟[数据投放]有关。
毕竟她所感受的一切,已经从游戏变成了现实。
到今天,温晏然也慢慢弄明白了一件事情,[数据投放]所影响的范围是以大周为中心,向外辐射,倘若她当时对不具备臣属关系的偏远区域开战,那如今数据投放起来,就要困难得多,甚至极有可能失败。
……所以其实从那个时候起,系统背后的世界意志就开始算计自己,偷偷琢磨着路线变更。
系统没法表示自己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温晏然所在的空间已经变成了现实世界,所以《明君系统》的相关功能反而被严重削弱,如今还能正常使用的,就只有舆图以及被当做txt的[帝王笔记]而已。
温晏然没感到有太大的区别,哪怕她现在对评论区的剧透有了更深的了解,很多事情在自己眼中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模样,但唯独系统的废物,算得上始终如一。
*
等龙舟抵达太康城后,连续晕船多日的天子下令一切流程从简,贯彻了自己勤俭务实的作风,只在禁军的护卫下巡视了新城一番,就回到太徵宫中休养,补一补在龙舟上损耗的元气,在此期间,政务暂时交由朝中重臣与各部尚书处置。
温晏然前些年就开始逐步放权给大臣,如今他们早都习惯了一块议事,彼此算得上十分熟悉。
从昭明五年开始,大周就没有遇见过大型天灾,至于战祸更是寥寥,西边域外之地虽说出了点事,但每次都是刚以冒头,就被温循给直接按了下去,而南边那些地方,更是连冒头的征兆都不敢有,唯恐对天子忠心耿耿而且十分能打的萧将军会觉得
他们对大周皇帝不够尊敬。
“旁的事情都可暂不讨论,但有件事情,却实在是拖延不得了。”
诸位朝臣的目光都汇聚在太傅身上,袁言时此前算是受托过去询问皇帝对大婚的意向,事后自然也得将结果告知给同僚,此刻开口:“陛下曾言自有打算,袁某也不好多劝。”
“自有打算”对大臣来说,绝对是最不希望听到的回复之一,这意味着他们完全把握不到皇帝的想法。
一位侍中猜测:“陛下到底年轻,说不定是等着诸位主动推举些世族中的年轻俊才。”
王有殷看了眼那位同僚,总觉得对方把皇帝当成思帝悼帝那样的人物,摇头:“这倒是有些不像,若是天子果然如此打算,纵然不告知旁人,也会透露给身边人知晓,以便让外人体察圣意。”
因为被天子委以处理政务之权,所以有资格在此的池仪跟张络微笑不语,从此刻的态度看,他们俩显然是没听过丝毫风声。
就在此刻,池仪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天子没必要敷衍袁太傅,所以那句“自有打算”是真的,但他们这些近侍都不晓得丝毫内情,则意味着皇帝本人对此也有些犹豫不决。
只要是人,基本都会有所偏好,然而当今天子在挑选中宫的事上,从未流露出任何偏向,让人无从揣摩。
思及此处,池仪忽然一顿——她想错了,非要说偏向的话,其实也是有的。
这些年,每到皇帝想要放松心情的时候,就常往天桴宫走。
池仪能想到此事,张络当然也能想到,而那些舍人出身的官吏,也不会不曾听到丝毫风声,其中王有殷不愧是被评论区总结为“资质平平”的人物,具有强大的联想能力,轻声道:“陛下时常驾临天桴宫。”
——私心上,王有殷不想表现得如此主动,只是她年纪小,在其他大臣不愿意背上行事不够庄重之名的时候,只得由他们这些年轻人代为发言。
某些大臣听到“天桴宫”三字,立刻左右环顾一圈,然后才稍微放下心来——为了表示没有揽权之意,温惊梅基本不会掺和朝政之事,就算有参议政事的权力,平日也并不会出现在此处。
袁言时皱眉:“如此倒是有些为难……”
按照宗法,在两百多年前温惊梅那一支距离主脉就已经超过五代,完全符合出族的要求,不过袁言时本人作为标准的士族出身的大臣,对于思帝期间的那些事情,依旧有些抵触。
池仪语气忽然一沉,拂袖道:“若不为难,又要殿上诸位何用?陛下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你我身为臣子,难道不该为君上排忧解难么?”
她虽是实权内官,然而态度一向和气,愿意与人为善,在士林中也颇有美名,很少如今日这般疾言厉色,此刻峥嵘微现,倒是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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