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璎又去了趟上回那家医馆。
老郎中接过平安符,仔细闻了闻,自头上拆开,倒过来一抖,抖出些细末,拈在指腹,搓了搓,随即皱起花白眉毛,不屑道:“搁了麝香,多是游医糊弄人的把戏,实则难以避子,不过,若长久嗅闻,恐致妇人小产。”
含璎呆呆地坐着,“不是弄错了?”
郎中放下符纸道:“娘子若信不过老夫,可另寻一家医馆问问。”
含璎静了片刻,又问:“老伯可听过美人粉?这粉末是美人粉么?”
郎中诧异地看她一眼,摇头道:“美人粉非是麝香所制,但亦是游医售卖,之所以谓之美人粉,乃因此药药性遇水散发,令人奇痒难耐,不得已而解衣。”
含璎怔怔地听着,去岁生辰,是三姐姐约她去兰因寺,那身衣裳亦是三姐姐所赠,起初只微微发痒,她没怎在意,后来吃了热面,身上出汗才发觉。提醒她脱衣的正是孙大娘子。
所以,兰因寺那场闹剧与三姐姐有关?她不信,亦想不通三姐姐为何如此待她。
从医馆出来,含璎恍惚了一阵,随即转了个身,拔脚往陆家去,她要找游菀问清楚。
路上遇着豆花娘子,也没顾上多说,只道要去找她三姐姐。豆花娘子见她脸色不对,原想跟上去瞧瞧,眨眼的工夫,人已跑没影儿了。
含璎从前来过伯府做客,门房那老翁竟还认得她,打量她气势汹汹地要见她三姐姐,以为有甚急事,忙指了两个小厮,一个给她引路,一个先一步往三房通禀去了。
偏巧在月门外撞上陆子琤。
陆子琤目中藏着几分惊喜,“你怎来了?找我么?”
含璎没理他,因他挡在跟前,才冷冷看他一眼,“走开!”
仆从都在,陆子琤涨红了脸,又不便发作,扭头便走。
含璎一路疾步而行,转进院子,游菀已迎出门外,站在廊檐下。她张了张嘴,一声“三姐姐”却堵在了喉间。
游菀看出她脸色不善,不免忐忑,面上仍是笑道:“妹妹快进屋坐。”
含璎随她跨过门槛,却没坐,看她片刻,冷不防问:“去岁我生辰那日,为何在我衣上用美人粉?”
游菀如何也未料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什么美人粉?”
含璎立时知她心中有鬼,那日她亲耳听见她叫孙大娘子替她寻美人粉,现下却矢口否认,原只是猜测,这时倒越发坐实了。
“孙大娘子已认了,三姐姐还想抵赖么?”
游菀眼里闪过慌张,强自镇定下来,望着她,泫然欲泣道:“委实不知妹妹说甚。”
含璎一时只觉怒气上涌,又失望至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外拖,“那便随我去与孙大娘子对质。”
游菀吓得脸发白,一只手死死攀住门框,口中嚷道:“我不去!我为何要与她对质?放开我!”
她那婢女冬姑端了茶水糕点回来,见状吓了一跳,原想帮她,见了含璎的脸色,没敢上前。
含璎没打算强行拖人出门,她既挣扎得厉害,便顺势松了手。
游菀跌坐在地,戒备地望着她,心道只要她咬死不承认,游含璎能奈她何?再者空口无凭,她大可推给孙大娘子。
话虽如此,仍是忍不住心虚,且此事若闹开,传入陆家人耳中,便是没抓着证据,也少不得将她往坏处编排。
陆家老虔婆早已动了给陆子琤另娶的心思,倘若叫她寻着错处,岂不是给她递刀子?她打发冬姑等人出去,站起身,笑道:“妹妹莫急,有话坐下慢慢说。”
含璎没错过她眸中的冷漠,与明晃晃的算计。
眼前之人何其陌生,还是她三姐姐么?有一刻,她甚至荒谬到以为,从前那个三姐姐已死,眼前这个不过是披了张皮的赝品。
除了阿爹阿娘,她一度将三姐姐当作她在这世间最亲最近之人。
当年阿爹阿娘离开后,她病了一阵,是三姐姐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陪伴她。她贪嘴想吃甚小食,大伯母手紧,三姐姐总是想方设法给她弄来。她被祖母罚跪祠堂,亦是三姐姐替她求情,怕她夜里冻着,偷偷送她披风、热汤。
三姐姐虽只长她两岁,待她却比阿娘还细心,她好些小衣、鞋袜是三姐姐亲手替她缝制的。
她从未想过三姐姐会对她心存恶意,此时此刻,过往理所当然被她忽略的点滴,却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她将那平安符掷在桌上,问:“三姐姐赠我这符,是要我无子,还是得子后小产?”
游菀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无辜地反问她:“我的确替妹妹求了符,这符有何不妥?”
含璎捏紧拳头,冷冷道:“为何在符里下麝香?”
游菀被她瞧得发慌,退后一步,一只手扶着桌沿,摇头道:“妹妹误会了,我不知甚麝香,此符非我一人经手过,怎就说是我动了手脚?”
含璎深吸了一口气,竟不意外她会如此狡辩。
从前的三姐姐心善,话少,便是受了委屈,也不知辩驳,因此没少被游芙欺负,每回皆是她替她出头,收拾游芙。
“叫阿豚买柑,可是你有意为之?”三姐姐素来心细,无缘无故,怎会叫阿豚这点孩童自己出门买柑子?
游菀微微蹙起眉,只作不解。
含璎往前一步,逼近她,一双杏目饱含怒意,淬了火星子似的对着她,“那盐贩闵氏说冒充我的女子与我穿了同样的衣裳,那身衣裳是你所赠,你有件一模一样的。”
游菀眼皮一跳,忙道:“妹妹莫胡言乱语。”
含璎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惊惶,当真是她?
游菀辩解道:“那衣裳有甚稀罕,世上难道只这两件?且我那件早便遗失了。”
含璎越过她,往次间走,见了柜子便拉开,一通乱翻,柜里没寻着,又开木箱,衣物凌乱撒了一地。
游菀试图拦她,被她一把推开。
如此一番翻箱倒柜,她终于直起身,手中拿着的赫然是那身天青色襦裙。
游菀讷讷道:“是、是那刁奴记错了,明明与我说丢了的。”
含璎拎着那襦裙,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方才一通忙乱,扯松了她的发髻,几缕发丝落在耳畔,眉前。
“闵氏如今尚在狱中,三姐姐若没做过,不如随我去趟衙门,自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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