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怀阳城下,穿白色曳撒的青年男子骑在马背上,左手拎着一名身高齐胸的男童,右手握着滴血的弯刀,眼眶通红、身躯因愤怒而颤抖。
“二师父,大师父呢,我要见大师父!”
“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他以前答应我的,等我成为汗王跟前第一巴图鲁,他就收我当义子。我现在不但成了第一巴图鲁,还干得更有出息,他说话不算数!”
是挺有出息,都快将你大师父的脑袋出息丢了。
“冯栩你讲点道理,哪有上赶着给人当儿子?”郎琊糟心地摸了摸鼻子,挤出个微笑,温声劝慰,“他不是不来见你,是这几年太忙,没空来北疆。”
“他有什么好忙的?”冯栩声音陡然拔高,寒声质问,“以前他周旋列国,都还记得我生辰、还送我小马。天天练兵打仗,都能抽出时间指点我刀术兵法。现在你们跟翊国的仗都打完了,他有什么好忙的?”
顿了顿,语气透出几分咬牙切齿:“听说他娶妻了,他宁愿天天跟女人厮混,都不肯来看一眼我。”
郎琊头大如斗,扶额艰涩道:“冯栩,你听我说……侯爷对夫人,就像你跟你对阏氏一样,这跟师徒情份不一样。”
冯栩唇角剧烈抽搐,恨恨道:“我就算娶了阏氏,也没有忘记师父,他有了女人怎么就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郎琊感觉跟他说不通,又不敢提“异族”之类词汇去刺激他,酝酿半晌抬了抬手:“你先把思源放下来,咱们另找个地方好好谈。”
冯栩更加愤怒,索性一把将刀架到思源脖子上,满眼凶狠戾气:“师父不但说话不算数,还给翊人运送粮草、跟他们合起伙来打我,他要是不站出来分说清楚,我就杀了他的儿子。”
“按你们北宛规矩,思源现在是你儿子”,郎琊咽了口唾沫,堪堪维持着笑容,“哪有拿自己儿子威胁别人的?再说,你这样对待思源,阏氏会伤心的。”
“现在昙儿跟我生了很多儿子,少一个无所谓”,冯栩冷笑着右手微微施力,在思源脖子上切出一道血痕,“大师父辜负了我,我要跟他恩断义绝,杀了我跟他的儿子。”
“……”郎琊两眼一黑,轻咳两声,“冯栩,你还是再好生学学中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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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宁九年七月、平南侯出使奉宁开始,南翊、北翊、荣国再启“边垣之盟”,南翊从长济渠、伊河水路运送的粮草,过境粮草荣国和北翊三七开。
北翊得了粮草支援,继续对抗冯栩;荣国赚了粮草外快,骑兵养得马肥兵壮;南翊最不缺的就是钱,兵不血刃保住珍贵的骑兵,还顺便牵制住苻洵和金州局势,为幼主长大、朝政安稳争取到时间。
惠而不费,三方都很高兴。
只有冯栩不高兴。
他倾举国之兵挥师南下,除了占据三大关隘和盆地,更是为了燕、洺两州的大片平原沃野。跟北翊不同,北宛没有多少不事生产的常备军,民众太平时节牧马耕作、战时上马杀伐,同一块好土地,能养活的北宛人是北翊人的数倍。
这样养出来的散骑,虽战力远不及常备骑兵,但架不住人多。
冯栩从建宁七年五月打到建宁九年六月,好容易耗空北翊仓廪、使得骑兵战力大损。掐着日子等到八月中旬、即将秋收时去攻打,想着趁其青黄不接打下城池,顺道劫掠一波满载而归。
建宁九年中秋,冯栩兵临怀阳城下,冷不防遭遇谢朗率军出城迎敌,那支骑兵个个马肥膘壮、神采奕奕,铠甲和武器都是整齐崭新的,哪还有先前被饿得半死不活的羸弱样?
北宛汗王对自立为王的部落惩罚十分残酷,所以冯栩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南翊会支持北翊。
当时首先想的便是先前底子并未耗空,北翊在示弱诱敌深入。有来有回打了几场仗,眼睁睁看着燕洺平原安然渡过秋收,又撑过一个冬。
建宁十年春,冯栩继续率兵攻打……被谢朗追着逃入建兴城,北宛丢失上阳郡,这一丢就是整整大半年。大半年间,冯栩多次发兵要夺回上阳郡,每次遭遇的北翊骑兵都兵强马壮。
他终于确定,北翊有别的粮草来源。南翊隔着个东原道、绝无可能,他回想起当初苻洵命人拆除龙门渡口,揣测是荣国。派出斥候多次潜入北卢郡威远将军府寻找苻洵,对方踪迹全无。
冯栩几年前攻打三大关隘,倚仗的是“萧勖”这个身份获取线报。如今正值战时,北宛人长相特征明显,耳目细作极难长期埋伏,所以他在荣国境内并无翔实可靠的线报,压根不知苻洵早已罢官南下。
于是建宁十年冬,伊河冰层最厚的时候,冯栩率狼卫急行军,绕过上阳郡、径直跨伊河攻打英平郡,想逼苻洵出来分说清楚。
这一打,就捅了马蜂窝。
苻沣下令薛怀嘉带郅阳骑兵驰援,与沈绍宗合兵打得冯栩落荒而逃。回去时又被占据上阳郡的霍修率兵包了饺子,好容易逃出生天。
冯栩本就是遇强则强的性格,被摆了一道,凶性大发。等今年夏季马匹养肥了,再纠集十万骑兵南下,一路攻打上阳郡、怀阳城。
这次,苻沣先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南翊太富有,北翊被养得兵强马壮,他们可不像北宛人不通水性。若有朝一日强过了头,从淮水、伊河南北围攻东原道,等待荣国的,不止是将打下的土地还回去那么简单。
交通便利是把双刃剑,荣国一旦丢失东原道,冯太后再将南北翊合并,届时数十万大军通过澄洛驰道反灌奉宁,等待荣国的便是覆灭之祸。
于是今年七月,上阳郡、怀阳城再度落入北宛控制,洺州城告急。苻沣眼看北翊损兵折将差不多了,立即让南宫羽渡河驰援洺州,郎琊此时在玄甲营就职斥候部校尉,也随队伍一起渡过伊河。
玄甲营已恢复到五千人,对上北宛散骑势如破竹。岂料冯栩一见到郎琊就跟疯了似的,全然不顾激战正酣,从并肩骑乘的马背上一把薅过思洛,掉头冲向怀阳。
郎琊奋起直追,一直到追到怀阳城下,俩人就此在人烟稀少之处开始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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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提督府的一家茶肆包间里,久别重逢的三人围着一方小桌,桌上摆放着黄铜炭炉,炭炉上的铁丝网搁着茶壶、栗子、柿子、桂圆,炉子周围的小碟里装着瓜子、糖饼、马蹄糕。
秦川津津有味嗑着瓜子:“这冯栩,好好的大男人,怎么跟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
郎琊扶额叹息:“前些年我就发现,那狼崽子从小无父兄教养,所以对主子有畸形的依赖。”
“主子真厉害”,秦川捂嘴偷笑,“不但招桃花,还招儿子……”
郎琊冷冷一记眼刀,吓得秦川赶紧把剩下的话吞下去。
他沉吟半晌,试探着问:“主子,那孩子非得去救么?元昙又没求到你这儿,咱们何必自作多情?”
秦川有些激愤:“对啊,那个疯女人,当初养面首乱生孩子就算了,还到处说是你的。主子不辩解也罢,怎么还顾惜这么多?”
顿了顿又说:“冯栩狠毒到了骨子,眼下既已知晓荣国与南北翊联盟,这趟诱你过去,若不能为他所用、必定有杀招等着的。”
苻洵一言不发,坐在旁边一口接一口喝酒,不知在想着什么。铜炉里的银丝炭透着幽暗红光,映得他面容晦明莫辨,唇角翘得很高,笑容极盛。
郎琊发现他左臂正难以抑制地发颤,顺着衣袖看下去,他左手掌心紧握着一物,瞧得久了才分辨出来,那是一只深红色香囊,用蛮疆最复杂的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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