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这是裴宴舟的第几次秘密进宫,内官在昏暗的环境中为他引领前路。
但从今天开始,他在夜晚的视力变得异常模糊,甚至快看不清楚那些石柱上雕刻着,他曾经所熟悉的蟠龙海浪和流云。
层层赭黄轻纱帘帐后,是皇上端坐的年迈身影。
裴宴舟正式见礼叩拜道:“臣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皇帝上了年纪,声音历经岁月沉淀,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同于往日大殿之上,今日内堂的秘密会见,是皇上特意为之,选在宫门落锁之后。
裴宴舟起身,悉听君便。
皇帝缓缓开口:“下西洋事宜,如今一切准备就绪,朕千挑万选将你摆进随行名册中……”
从战场到锦衣卫,再到北镇抚司,纵然官位节节攀升,他不过是皇上的马前卒。
如今皇上竟会派他跟随郑大人出国寻访,这是何等荣耀,尽管内心激动,裴宴舟习惯喜形不露于色,表现稳重淡然。
“一共三件事。”皇上顿了顿,轻咳一声,身边太监急忙递上茶盏,供皇上品茗。
皇帝微微前倾,他端起青花瓷茶杯,手指弯曲,稳稳拖住杯底,轻抿了一口后,清润香甜的茶水恰巧滋润着干涸的喉头,他紧绷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皇上吩咐道:“第一,听闻你上月查赵氏贪墨案时,意外中毒,这次西洋出巡,朕了解到,暹罗有奇花异草可解百毒,望爱卿届时平安健康归来……”
裴宴舟的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中毒的事就连最亲近的兄弟都顺利瞒过,皇上依然了如指掌,不是他刻意隐瞒,再或者,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是,臣领命。”
裴宴舟心底五味杂陈,皇上既知道实情,却没有怪罪他,反而还关心着他的健康。
“第二,朕知道你与蔺千户武功皆不凡,此次西洋之行从准备开始,朝野党派争论不休,朕亦知晓,此行耗费钱粮数十万,眼下还将三宝推在这风口浪尖上……”
皇上喟叹,继续说道:“三宝自小在朕的府邸长大,他的品德操行朕自然清楚,这次出行务必保护三宝周全。其次,记录三宝此行所见所闻,如同平日那般,归来时尽数汇报。”
“是。”
裴宴舟对皇上的“其次”了然于心,于锦衣卫而言,不仅要保护郑和,更重要的是要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无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甚至吃过什么,都要记录在案,一一汇报。
“第三,当年朱允炆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皇上冷哼一声,很是不屑,“他是生是死,与朕有何干系?只是传国玉玺至今亦不知流落何处,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此次西洋出行,朕就是要大家清楚明白地看看,谁才是大明真正的皇帝,谁才能担得起这盛世明君之名!”
皇上有些激动,不自觉抬高音量,似在咆哮:“朕才不是皇位的窃夺者!!”
陛下龙马精神,大明万古长青,但伴君如伴虎。
“是是。臣领旨。”
裴宴舟下意识擦掉额角冷汗,再次跪拜领命。
*
海风吹拂,裴宴舟仔细回想着方才出港细节,事无巨细地登记在航海日志当中。
纵然他对锦衣卫这份差事些许厌恶,还意外因公中毒,原本想着就此了此残生。没想到皇上却将他放进巡访名册,还特意为他选派御医,随船诊治。
皇恩浩荡。
当时的他受宠若惊,但临近出巡,他的死对头竟也出现在名册之列,官衔还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品阶。
死对头:指挥使。
裴宴舟:副,指挥使。
圣心难测。
他身上的毒,随船御医已经仔细诊疗过,不出意外的话,唯恐剩下一年时间。
他,不可能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裴宴舟登记日志的笔劲又加了三分力,似乎要把单薄的纸生生写透才肯罢休。
“锦衣卫小旗孙荣,给裴大人送餐。”屋外侍卫声音响起。
“进。”
孙荣哼哧哼哧地抬脚进屋,迎面撞上裴宴舟的冷漠面孔,这道视线差点把他冻成冰块。
孙荣见礼,轻手轻脚打开食盒,端出伙房特意重新准备的菜品。
有了椒麻鸡的前车之鉴,孙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后面有短命鬼在追似得,放好饭菜后逃命般躲去门外。
“这道菜叫什么?”裴宴舟一边从桌案走到洗手台盆,一边揪着孙荣快消失的背影发问道。
孙荣踩在地上的脚像触电般突然发麻,他忘记问伙夫了。如果直接回答,那不就成了他锦衣卫生涯的重大污点。
孙荣努力回想,无意在伙房中听见的对话,灵机一动回道:“开封知名小吃……鸡。”
孙荣突然口齿不清,接着朝空气回应道:“啊?来了来了,别催我!”
裴宴舟净手擦干后,坐到饭桌前,已然闻到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
开封知名小吃。
鸡块被整齐地摆放在瓷盘中,阳光还未洒进他的书房,但这些鸡块上散发着灿烂金黄。
裴宴舟提起筷子,试探般地戳了一下鸡块表皮,是他从未见过的诱人酥脆,这种质感让他很是好奇。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轻轻咬下去。属于炸鸡的脆皮被他咬开,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第一口带来的极致味蕾享受,第二口鸡肉的鲜嫩多汁更是让他对这道开封知名小吃,有了不一样的全新认识。
再一口,爽快的脆皮加上多汁的鸡肉。
他甚至没有尝到多余的辣或者甜,唯有属于鸡肉的原始本真味道,无比真诚地向他诉说着柔情衷肠。
这时,裴宴舟冰霜般的脸,有了些许动容。
这道菜不像方才送来的椒麻鸡,像一个个乱闯的草莽海寇,背着火器弓弩,直接朝他的喉头,拿火球开炮!
这更像是锦衣卫夜行潜入官员家中,润物细无声,悄然打开他千里冰封般的宝库,窃走心灵机密。
裴宴舟防线开始点点瓦解,第一块在他毫无察觉中,被啃来剩下一块光溜溜的骨架。他用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第二块,甚至他现在觉得手上的筷子显得很多余。
他方才仔细净手过了,顺便扫了一眼屋外没有侍卫待命,毫不客气地提着鸡腿的尾巴,如同饿了许久的野兽,在郊外山洞里不管不顾地啃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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