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一路上并不安稳,虽坐在囚车里不用走路,可连日细雨绵绵,江南的烟雨实在是让林刺史一家的官眷吃尽苦头。路上泥泞湿滑,囚车的速度并不快。押送官没有一副软和心肠,见囚车里淋雨的老人孩子,也不愿意多给一件蓑衣,坚持冒雨赶路。
那位向天使展示了和离书的刺史夫人与住在外头的两个儿子一并被押进囚车里。认不认和离书,还得上京之后再做分辨。
早晚两顿饭,不是干巴巴的饼子就是没有馅的馒头,林刺史一家人眼见着脸都黄了,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的很。老太君和两个孩子淋雨后病了一场,押送官命人给他们一日三顿的灌苦药,就是不暂缓行程。
让人心塞的是,这十日来,阿灰反倒胖了些。扔在一脸憔悴的林家人旁边,发黄面瘦的她反倒不显眼了,因为如今所有人都是这副模样。
一路上阿灰逐渐从老太太隐晦的话里摸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的“祖父”是宰相,“伯父”是刺史,“父亲”在京中礼部任职。
尽管此刻他们所有人的职位都被撸了个干净,但老太太说话时仍旧带着傲气,连她也是有品级的夫人,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姨母。
林家二娘的生母潥溁县主,正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却与陛下没有血缘关系,只因她是皇后与前头的丈夫生下的长女。
囚车摇摇晃晃,车轮在湿泞的泥地里艰难滚动,偶尔撞上石子,囚车都会跟着抖上一抖。阿灰淋着雨,翻了个身,连睡都睡不安稳。好在不知何原因,押送官没让人给她上枷锁,她倒比林家其余人松快不少。
天使尚在姑苏处理后事,还要与下任刺史作交接。至于攀扯出王大人罪行的林潭,如今已经不能叫刺史了,被快马押送上京,比他的家眷们早三日抵达长安。
到达京城的那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包括即将被问罪的林家人。许是他们此生都没有受过风餐露宿的苦头,让他们痛苦不堪的坐在囚车里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倒不如刑场上的迎头一刀来得痛快。
她们的牢房被安排在林家叔侄旁边,多日过去,大理寺该审的都审过了,倒没有刻意将他们分开。只有林相爷与大儿子林潭被分开关押,重点关照着。刘氏再见自己的大儿子,泪眼潸潸,让人瞧着心里不是滋味。
那位三年不曾见过亲女的林二爷隔着牢房,沉痛地看着对面牢房里缩在墙角啃干粮的阿灰,向她诉思念之情:“蕙柔,你这一路受苦了。”
阿灰的一口饼子险些噎在喉咙里,她咳嗽了一阵,好险把干巴巴的饼子咽下去。心里发笑,哪来的好爹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认不出来。
却见她同一个牢房里的老太太和那位伯娘脸色都不变一下,也没人反驳,默认了林老二把阿灰认作亲女儿。
林二爷对着面色戚戚的嫂子安慰道:“大嫂,蕙林没被咱们牵连,她的婆母是你闺中好友,想来蕙林能得夫家善待。”
刘氏生有三儿一女,长女早些年嫁进知根知底的人家里,与丈夫感情和睦,早两年就生下了长子,地位牢固。
纵使得知女儿无恙的消息让刘氏心中安慰,可她自己与三个儿子尚且在大牢里,她哪里能开心起来。
刘氏理都不理这个小叔子,冷着脸休息,也不去照顾婆母。老太太一路上习惯了儿媳的冷待,作为知情人之一,老太太也知晓刘氏是为了蕙柔的特别待遇而不忿。心中不能说没有对这个儿媳的愧疚,虽不满她的态度,却也没多加指责。
那头的孝子林二爷还在焦急地嘱咐嫂子:“大嫂劳你为母亲收拾收拾,这狱里阴冷,母亲身子不好,劳将稻草多铺在母亲身下。大嫂?你身子不舒服吗?大嫂?”
老太太推辞道:“这些小事我自己会做,孩儿啊,这些日子你可有受苦?”
林二爷哪敢叫母亲为自己伤心,连忙摇头说:“没有。”又去喊嫂子:“大嫂?母亲的腰不好,劳您多为她按一按。”
刘氏睁开眼,走到牢门边,林二爷还在向她拱手:“林家拖累嫂子,劳大嫂多担待。”
刘氏张口:“闭嘴吧。”
刘氏翻白眼:“你这祸害头子,滚一边去,别来烦老娘!”
林二爷呆愣住了,好像还没听清楚,求证般地看向自己亲娘:“母亲,儿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那温柔贤淑,对全府上下照顾有加的大嫂,刚才说了什么?
许是他在牢里呆的太久,耳朵生了点毛病吧。
却见他一贯慈蔼的亲娘也冲他甩脸子:“你少说些话不成吗?”
两个女人各自收拾了一些干草垫在身下,好在天气热,暂时也不必担心没有棉被夜里该怎么办。
林二爷一时反应不过来,讪讪地对女儿说:“二娘,你去帮你祖母与伯娘收拾,你受她们照顾,当孝顺长辈。”
阿灰扯了稻草就躺下,一切当做耳旁风。她都来替人家女儿受死了,还想她好脸伺候人?她又不是贱骨头。
连日赶路,连阿灰都吃不消,何尝说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们,牢房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林二爷见没人搭理他,只能去与侄子们说话。
林家的三个儿郎被教养的很好,自然不敢像母亲与祖母那样给二叔脸子瞧。他问什么,这些小辈就答什么。只是在家中被父亲再三叮嘱不许透露二娘的事情,好在林二爷也没注意到此事,他们各自松了一口气。
林家最小的儿子励哥儿嘴巴不牢,奈何被哥哥死死看管住,也没让他有乱说话的机会。
……
晨露殿
关皇后批了一上午的折子,才吃了一盏茶,就见陛下身边的高公公堆着笑进来见礼:“皇后娘娘,西洲进贡的三筐胡瓜今日刚送到,陛下命老奴送来给娘娘甜甜口呢。”
内侍们抬着一筐胡瓜进来,关皇后只是看了一眼,高公公又将西洲进贡的贡品单子呈上。
“陛下呢?”关皇后让身边的侍女为自己揉一揉脖子:“陛下躲去行宫射了三天鹿,也该回来了吧。”
“诶。”高公公谄媚道:“可不是,陛下特地为娘娘带了条鹿腿回来呢,这才使小人来问娘娘是要吃炙鹿还是鹿羹?”
“少拿这些东西糊弄本宫。”关皇后站起来,侍女低头退到一边。她睨高公公一眼:“带路。”
高公公苦着脸‘诶’了一声,率先出去传了步辇。尚在夏季,还闷热着,步辇靠背处延伸出两根架子拖住顶部的框架,顶部有一层竹席遮阳,四边只覆了一层烟灰色的轻纱。
有风吹来时,纱影婆娑,沿路的宫人纷纷跪下行礼,无人敢抬头冒犯皇后。
远远望见那顶朱漆铜花纹步辇,李巍便放下了弓箭,将不过七岁的女儿唤来身边:“小五,去给你母后看看你的箭法有没有精益。”
五公主李瑰怀里抱着一柄镶嵌红宝石的小弓,是今日李巍回宫后送给她的。李瑰正宝贝着这把弓,得了父皇吩咐,也不再耍赖,笑嘻嘻地迎上母亲的步辇。
“母后——母后——父皇新送了我一把弓——”
关皇后抬手掀起纱帐,率先露出一双细长的眸子,眼中不曾带笑意。她的双眉浓密纤长,眉峰微微上挑,毫不掩饰她眉眼间的侵略性。胜在她五官大气,侍女又为她眉间点了一朵梨花,多了几分柔和,细看又多几分英气。
步辇落地,高公公撩起纱帐,关皇后大踏步走出来:“好啊,不敢见我,倒是先来贿赂你了。”
“母后,父皇让我向您展示射箭呢。”李瑰笑得贼兮兮的:“还向我贿赂了一把弓。”
她扬手将镶有宝石的弓展示给母亲看,言语间彻底把皇帝卖了个干净。
李巍走过来,伸手问她讨要:“既如此不讲情面,便把弓还回来。”
“才不!”李瑰作为最小的女儿,自幼得宠,才不知看人脸色是什么滋味。抱着弓一下子跑远了,气的她老父亲吹胡子瞪眼。
“参见陛下。”关皇后冷着脸行礼。
“天凤。”李巍拉过皇后的手往亭子里走:“日头正晒着,怎么不等我回去找你。”
关天凤冷呵一声:“只怕陛下不知又要躲几天才敢来见我?”
“哪有的事!”周边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当听不见帝后二人的打情骂俏。李巍讪笑:“你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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