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上京城灯火如昼,亮可通衢。
月轮悬于墨黑的天幕上,清辉遍洒,与人间万家灯火遥相辉映。长街之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孩童们提着兔子灯、鲤鱼灯,笑闹着穿梭于人群,银铃般的笑语在寒冷的空气里漾开一圈圈暖意。
谢寒渊面容清冷如玉,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袖口以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身形挺拔,气质卓然,即便在熙攘人群里,也如鹤立鸡群,引来不少怀春少女羞怯的目光。
李青见他一路沉默,打破这沉闷:“主子,你看那边!有打铁花!”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处街角围着一圈黑压压的人群,喝彩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只见一名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手持花棒,击打一番,在冰冷的虚空中迸溅出片片火花。
“滋啦——”一声响。
那铁水接触柳条后,在空中炸开,迸射出万千流光。赤金色的星火,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绚烂的轨迹,如银河倾泻,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每一次泼洒,都引来人群中一阵雷鸣般的叫好。
谢寒渊的眼眸里也倒映着那片火树银花,眸底却是一片沉寂的冰海。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李青。
“这打铁花,百年难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青兴奋地搓着手,“主子,我们前面看看,前头还有傀儡戏班子,听说那操纵丝线的师傅是江南来的,能让木偶舞剑作诗,活灵活现!”
二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沿途的景致热闹非凡,变戏法的摊子前,手艺人正从口中喷出熊熊烈火。
踩高跷的队伍扭着滑稽的秧歌,引得路人捧腹大笑。卖元宵的小贩高声吆喝,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惹人垂涎欲滴。
这人间烟火气如此浓烈,可谢寒渊的心,却像被这上元夜的寒风穿透,空荡荡的,回响着孤寂的风声。
他总觉得,这漫天华彩、满城欢声之中,少了最重要的什么。
自孟颜离去,他的眼里便褪去了所有色彩。所有情绪,仿佛也随着她的离去,从他生命中彻底剥离。
他如常处理公务,宵衣旰食,将自己埋于繁杂的卷宗之中,试图用疲惫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每当夜深人静,那份孤寂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觉得自己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行尸走肉,外表光鲜,内里却只剩下冰冷的空壳,灵魂早已不知所踪。
这种痛楚,是钝刀子割肉,绵长深刻。不同于年幼时,在波诡云谲中挣扎求生所受的苦,那些苦难磨砺了他的筋骨,让他变得坚不可摧。可孟颜带给他的,是曾经拥有过的极致温暖和幸福。
拥有过,再失去,那种从云端坠入深渊的失重感,足以将他撕裂。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再也无法填补。
他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人群,忽然,瞳孔骤然一缩。
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背影,纤细柔弱,梳着他无比熟悉的发髻,连走路时微微摇曳的姿态,都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是她吗?
一瞬间,谢寒渊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随即又疯狂地倒流回心脏,撞击得他胸口一阵闷痛。他几乎是本能地拨开身前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阿姐……”他喉间干涩,低唤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被喧嚣吞没。
他伸出手,克制着颤抖,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头。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他的心跳几乎停滞。
女子闻声回眸,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男人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只余一片死灰。他僵硬地收回手,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抱歉,姑娘。”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华贵,不像歹人,但被打扰了兴致,仍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有病!”
说完,她便骂骂咧咧地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谢寒渊怔怔地立在原地,周遭的喧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方才那一瞬间的狂喜,此刻化作了更深沉的绝望和自嘲。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会在这人海中妄图寻找到一个早已逝去的身影。
“主子,怎么了?”李青追了上来,担忧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谢寒渊缓缓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看错了。”
然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处灯火照不到的幽暗街角,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女子,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斗篷的宽大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致的下颌。
她隐于暗处,此刻像一抹不属于人间的孤魂。
“姑娘……”一旁的流夏担忧地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夜风寒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流夏看着自家主子单薄的背影,心中满是扼腕叹息。姑娘真是命苦,明明与谢大人两情相悦,却…唉……
孟颜没有作声,她的目光,如被蛛丝牵引,死死地定格在远处那个落寞的男子身上。
她看着他因认错人而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看着他强撑着挤出的苦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一层氤氲的水雾在她的眼眸中悄然凝聚,越聚越多,终于,那不听话的泪珠滚滚而下。顺着她冰凉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砸在雪白的斗篷上。
朦胧的泪眼倒映着漫天飞舞的火花,化作无数破碎流离的光点,宛如星辰从她的眼眶里溢出,坠入凡尘。
她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喉间的呜咽。
呼吸变得愈发难受,胸口闷得厉害,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着,一呼一吸都扯着撕裂般的痛。
她想,今儿这么热闹,他为何没有带婉儿一起出来呢?
她以为,在她“死”后,善解人意的婉儿会顺理成章地陪在他身边,代替她,给他慰藉。可为何,他竟是这般落寞?
婉儿自被赶出府中后,便失去了所有庇护。她怀揣着所剩无几的银两,本想寻个地方暂避风头,却不想在城郊便被一队巡逻的无良官兵劫了道。正值朝廷大兴土木,修建皇陵,急缺劳役,这些官兵便将她这般无依无靠的女子当作奴隶,直接押送到了城西的采石场。
那儿简直是人间炼狱!
婉儿换上粗糙硌人的麻布服饰,每日的劳作,便是在监工的皮鞭下,拼命地搬运石块,反复如此。
不过短短数日,她那双曾经抚琴弄画的纤纤玉手,便已磨出了血泡,结满了厚茧。昔日白皙娇嫩的脸蛋,被尘土和汗水糊满,黑黢黢的,看不出本来的清秀样貌。浑身上下,更是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连自己都难以忍受的酸臭味。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遇此等不公。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几乎将她逼疯。
她差一点就成功了!真的只是差一点点!
只要孟颜死了,只要她再多些时日,用她的温柔和痴情慢慢融化谢寒渊那颗冰冷的心,谢府女主人的位置,那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都是她的了!那种近在咫尺的幸福,眼看就要握在手中,却在最后一刻,如指间沙突然溜走。
她好后悔,好恨!
她就不该助孟颜假死!
悔恨和怨毒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忽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对!她要逃出去!她要找到谢寒渊,告诉他,孟颜没有死!孟颜那个贱人,她还活着!
只要她说出这个秘密,谢寒渊定会高兴起来。而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还能凭借这份“功劳”,重回谢府!哪怕只是做个婢女,也比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等死强!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起来。可是,采石场的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之前曾有人试图逃跑,被抓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乱棍活活打死,那凄厉的惨叫声,至今还回荡在婉儿的耳边。
该如何是好呢?
婉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硬闯无异于送死。她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终于她等来了这一天,在一周后,她用自己剩下的碎银,从一个即将被释放的老役夫手中,换来了一小包蒙汗药。她寻了个机会,趁着给官兵送饭的当口,将药粉悉数撒进了他们的饭菜里。
夜半时分,药效发作,负责看守的官兵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昏睡如泥。整个采石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早已串通好的劳役们,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乱出逃。场面一度混乱不堪,他们亦无法知晓究竟是谁下的药。
婉儿混在人群中,欣喜若狂。她自由了!她总算重获自由了!历经了一个月的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
凛冽的夜风吹在她脸上,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此刻,她恨不得立刻飞到谢寒渊的面前,告诉他那个天大的秘密。
婉儿一路不敢停歇,专挑偏僻的山路疾行。行至一处荒凉的山腰时,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小孩哭声。
呜呜……呜呜……
那哭声在这寂静的山野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心中奇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会有小孩独自在此处?
好奇心驱使着她,循着哭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绕过一片灌木丛,她看到一个约莫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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